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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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国来的时机也实在是太巧了。
  皇帝甚至忍不住去怀疑,这一切其实都是楚元辰一手布得局。
  可是,这怎么可能?
  就算楚元辰能够猜出自己的心意,难道他还能去左右弥国吗?
  周围再次陷入沉寂,气氛压抑至极。
  弥国凶悍,单靠江陇卫肯定守不住,要是从周边的其他卫所调兵,卫所常驻兵力有限,就算调十个卫所过去,怕是也难挡。
  除非直接调集禁军。
  可粮草重辎,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够调配好的,尤其行军路线实在太长,后面的粮草兵马的补给,都是个大问题,只怕禁军还没出京,弥国就已经破境南下了。
  唯有从北疆调兵才能一守。
  谁都知道,北疆军个个都有以一敌十之能,又都是在战场上征战厮杀多年的精兵悍将,绝非那等纸上谈兵之辈。
  只有北疆军才守得住大荣。
  否则江陇卫一旦失守,弥国大军南下,京城岂不是危矣?皇帝的心里有了一种难言的恐慌。
  从前大荣时有外患,这才会有藩王镇守,以保大荣平安,如今边境都已平定,怎么又突然出来一个弥国?!
  皇帝死死地抓住宝座的扶手,脸色阴沉。
  林首辅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皇帝事到如今也唯有退让这一条路。
  要是在发现折子上的笔迹不对,皇帝就及时收手并退让,或许,还会有人会觉得皇帝也是受了蒙蔽,然而,直到现在才退让,皇帝这卸磨杀驴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萧朔的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道阴影,完美的掩住了他的神色。
  “皇上。”萧朔态度温和,不紧不慢地说道,“楚二公子既然如此自谦,您也无需勉强了。”
  他的这句话算是给了皇帝一个台阶,皇帝在心中暗暗点头:是的,是楚元逸自己推了爵位,并不是他改弦易辙。
  “阿辰。”皇帝强咬着牙,勉强挤出笑容说道,“你弟弟既然担不起这爵位,那还是由你来袭爵吧。”
  他无比痛苦的说出了这几个字。
  这就意味着,他所有的谋划全都功亏一篑,而楚元辰从此能够名正言顺的手掌北疆。
  再要削藩,怕是很难再找到机会。
  楚元辰并不领情,含笑道:“皇帝您都说了,折子是祖父亲笔写的,祖父的遗命,臣不敢不从。”
  皇帝:“……”
  他这副气定神闲的冰冷让皇帝几乎难以与他对视。
  皇帝只得耐下性子说道:“是朕没有考虑清楚……镇北王的爵位责任重大,为了北疆,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方才皇帝有多畅快,他现在的脸就有多痛。
  他几乎都不敢去看底下的大臣们,偏偏如今,他还得求着楚元辰……这个认知让皇帝胸口闷痛。
  “阿辰,这镇北王的爵位,只有你担得起。”皇帝平复了一下心中的烦乱,放低了身段道,“是朕一时糊涂,没有考虑到北疆形势复杂。”
  他这已经算是在给楚元辰赔不是了。
  楚元辰没有见好就收,而是笑道:“那么皇上觉得这道折子到底是真,还是假?”
  他的那双锐利目光,轻易撕开了皇帝这副外强中干的表象,直视他内心深处。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镇北王右臂骨折自然是无法再用右手书写,这折子是有人伪造的。”
  楚元辰并不罢休,咄咄逼人地又问道:“何人伪造?”
  何人伪造?!
  这实在太明显了,折子是皇帝拿出来的,又是江庭呈上来的。
  那伪造的,不是皇帝就是江庭。
  皇帝当然不可能认下这件事,他直接冲着江庭道:“江庭,你竟敢伪造镇北王的折子,欺瞒于朕,让朕险些误会了楚元辰,江庭,你该当何罪!”
  江庭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这把火居然能够烧到他自己的身上。
  他丝毫没有准备,神情慌乱地辩解道:“皇上。这折子是真的,真的是真的。这折子确实是老王爷让人交托给臣,让臣呈给皇上的,求皇上明鉴。”
  “你还想骗朕!”
  皇帝的胸口正有一股怒火得不到宣泄,直接就把手上的折子朝江庭掷了过去。
  江庭不敢躲。折子重重地砸在了江庭的额头上,鲜血四溅。
  “啊!”
  见到血光,站在江庭身边楚元逸发出了一声惊呼,往后直缩,好不容易才维持着的斯文模样也随之一扫而光。
  众人不禁暗暗摇头,才不过见了点血,楚元逸就慌成了这样,哪里可能领得了兵?!杀得了敌?!
  若无楚元辰,弥国怕是真会打上京城了。
  江庭顶着满头的鲜血,跪倒在地,彻骨的寒意让他整个人都拔凉拔凉的。
  皇帝是怎么都不可能有错的,而现在却必须有人去承担这个过错,自己必然是要成了替罪羔羊。
  江庭意识到这一点,不由全身发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走到了这一步。
  自己是抛开了镇北王府这个累赘,莫名地却又踏入到另一个泥沼。
  “皇上。”楚元辰直视着他又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臣挺好奇的。当年北燕来势太急,实在不太寻常,到底是谁把北燕人引入北疆,皇上,您可要查一查?”
  “不。不是我!”
  江庭慌了神,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楚元辰,万万没有想到,楚元辰竟然这般逼迫,丝毫不念父子之情。
  江庭忙不迭地否认道,“皇上,当时臣在京城,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这件事绝不是臣做的!”
  皇帝:“……”
  楚元辰平静地说道:“当年,北燕与北疆已经平静了近一年,但是,他们的突然来袭,却是直接绕过了虎门关,出现在了金离城,若非如此,祖父又岂会不敌,惨死在北燕人的手里。”
  楚元辰淡声道:“这件事,臣一直都不太明白,从前只当是北燕人狡猾,皇上今日所言,倒是让臣不由多想了几分。”
  皇帝死死地盯着楚元辰,他意识到,楚元辰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而现在,明显又是楚元辰占据了主导。
  楚元辰的桃花眼中浮现起嘲讽的笑意,说道:“正好北燕王子也在京城,皇上不如宣他过来问问,也好为臣解惑。”
  “不可!”
  皇帝脱口而出,他似乎是发现自己太急,又缓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北燕既已投降,愿意永为大荣属国,那么,就不该再因为一些猜忌大动干戈,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他自觉说得冠冕堂皇,然而金銮殿上,很多人都静默不语。
  当年北燕入关实在太急太快,急到连骁勇善战的镇北王都反应不过来,只带了千余人就直接迎战,以至死在北燕人的手里。
  不少人在此刻都不约而同地涌起了一个念头:难道皇帝是为了削藩,竟然主动引了北燕人入关?!
  皇帝压根儿没有留意到这些,他只想能够赶紧把这个话题翻过去。
  当皇帝的目光又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江庭打了个冷颤,全身发软。
  “江庭。”皇帝盯着江庭道,“是不是当时,你勾结的北燕,然后再伪造了这封折子,是想着等到镇北王一死,就让朕扶持一个幼子袭爵,让北燕人能够长驱直入,再无阻拦。”
  “江庭,亏朕这般信你,你心思如此之重,实在太让朕失望了!”
  江庭面色惊恐。
  伪造折子,他最多也就是牢狱之灾,谋逆叛国,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了。
  “皇上。臣不知道。”江庭慌乱道,“真得不关臣的事,这折子是臣伪造的……”
  他慌乱之下,承认了折子是他伪造的。
  江庭也顾不上那么多,他跪在地上,既然说了,就一股脑儿地承认道:“是臣有私心。臣素来与长子不亲近……”
  楚元辰笑眯眯地提醒了一句:“江大人,我们已断亲了。”
  江庭:“……”
  楚元辰的一声“江大人”让江庭微微一怔,他只能改口道:“臣与楚元辰不亲近,才想让小儿子袭爵。这是臣的私心,但是臣绝对没有勾结北燕,望皇上明查。”
  江庭已经不敢再去奢望什么富贵荣华,他现在只想保住性命。
  认下伪造折子,总比认下谋逆要好。
  楚元逸完全慌了手脚,他想为江庭求情,然而光是站在这里,面对皇帝的雷霆震怒,他就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他连求情都不敢。
  萧朔的目光在底下扫一圈,又落到了楚元辰的身上,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心有默契,楚元辰也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过犹不及。
  让江庭把勾结北雁的罪名揽上,等于是让皇帝轻飘飘地揭过了这个把柄。实在不值。
  如今只需要在所有人的心口埋下一颗种子就够了,他们可以等着种子慢慢发芽。
  于是,楚元辰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江大人是一时的贪念作祟。因为江大人的一时贪念而差点引点北疆不稳,江大人以为这当如何?”
  江庭脸色发白,他后悔了,他真得后悔了!
  “江庭,你为了一己私利伪造折子在先,意图陷害镇北王世子在后,交由三司会审!”
  皇帝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两个禁军下前拿住了江庭,制住他的肩膀,把他的手臂朝后扳。
  江庭手无缚鸡之力,哪里反抗得了。
  “不,不,皇上,臣知错,求您饶了臣吧。”
  江庭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额上的鲜血流了一脸,梦魇中的情形好像变成了现实,就如有一头巨兽,在向他张牙舞爪。
  他摆脱镇北王府后应该会过得更好的啊,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明白,他想不明白!
  “皇上,皇上……阿辰,阿辰,救救我。”
  “江大人,你在求我?”
  楚元辰抬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桃花眼中带着一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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