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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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夫妇交换了一下目光。
  他们知道女儿向来果决,没想到,能果决成这样,北疆这么些年,还真是没白待啊!
  反正在自己的府里,也吃不了亏,周氏装模作样地忧心道:“嫂子您没事吧,要不要打盆水来洗洗。哎,瑜姐儿,你也真是的,连盒熏香都拿不稳,这怎么行。”
  她只强调是没拿稳。
  “幸好只是熏香,也不是什么□□,鹤顶红的,没事没事。”
  她动着嘴皮子,连上前一步帮忙的打算都没有。
  这“□□”,“鹤顶红”什么的,听得武安伯头皮发麻,他是武夫,却也不是傻子,很明显自家夫人在熏香里下了东西,先不管是什么吧,这肯定不是好东西。
  武安伯气归气,还是担心道:“里面是什么,你快说啊!”
  武安伯夫人神情惶惶,嘴里只是不停地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傅君卿只得问道:“初瑜,这里面加了什么?”他面容略显清冷,眉眼间有无奈,也有不快,就像是在对面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一样。
  程初瑜不由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随驾秋猎,她跟在他屁股后头进了树林子,结果差点被猎狗追,他也是一脸无奈地拉住了她,说了她几句。
  程初瑜一直以为他待自己是不同的,也许是她错了。
  程初瑜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放了什么还需要我说吗?夫人您不是说是这熏香可以安神静气吗?”
  安武伯夫人:“……”
  她的脸庞已经被她自己给拍红了,发丝也乱糟糟的,有生以来她从来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她的心里又慌又乱,鼻子里闻到全是那股子熏香的味道,她怕极了,愤恨地脱口而出:“程初瑜,你发什么疯!?”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程初瑜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直言道:“因为您不满这桩婚事,您心仪的儿媳妇是清平郡主,所以,您就想毁了我。”
  人的心为什么能这么绕呢?
  他们若不乐意,难道她还会上赶着去求不成?她程初瑜长得好,家世好,骑马射箭样样出色,又不是嫁不出去!
  为什么要耍这种手段!
  “初瑜!”傅君卿的声音强硬了几分:“你至少得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你说我娘在给你的熏香里加了东西,就对她喊打喊杀,现在又指责一些莫须有的事,和我订亲的人是你,不是什么清平郡主。”
  程初瑜沉默了片刻,忽而一笑,说道:“夫人,您在熏香里掺的东西,我是不认得的,不过,京城里头认得的人应该有不少。它会让我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
  当然,谁都算不准,她会今天骑马时头晕,更算不准那一鞠球打过来的时候,她正好头晕。可是,今日晕和以后晕有区别吗?
  唯一的区别就是连累了韩谦之。
  颜姐姐也说过,这东西用久了,会让人神色萎靡,神情倦怠,形同废人!
  “夫人,我程初瑜不是只会舞刀弄枪的,我不蠢。”
  程初瑜带着淡淡的笑容,她看也不看傅君卿,又朝武安伯夫人走了一步。
  武安伯夫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下一瞬,才意识到自己的慌张,她捏了捏拳头,想从气势上压过去,就听程初瑜淡淡地道:“夫人,清平郡主都告诉我了,所以,我一时气愤,就捅了她一刀,您看,我身上的血全是她的。”
  她拔出了腰间的匕首,这匕首她只是随便擦了一下,锋利的刀刃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
  程初瑜笑得更欢:“这是清平郡主的血。”
  武安伯是以战功封爵的勋贵,武安伯夫人的娘家是文臣,她哪里见到过这些,整张脸顿时一片煞白,仿佛下一刀就会捅到自己的身上,她的表情完全失控,脑子一片空白,脱口而出道:“你这种疯疯癫癫的样子,哪里配得上和卿儿。”
  “我就是更满意清平郡主!”
  “程初瑜,我看不上你!”
  武安伯夫人从来都瞧不上程初瑜,没规没矩,上蹿下跳的,偏偏伯爷和程先卓亲近,在战场上又救过彼此,是能豁出命的交情,她只能忍着,面对程初瑜也温言细语,慈爱和善,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
  后来,程家去了北疆,不用再对着这野丫头强露笑脸,也让她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程家居然又回来了!伯爷还非要给卿儿聘程初瑜!
  这怎么行。
  她心目的儿媳妇就该像清平郡主那样,娘家显赫,端秀文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管得好中馈,当得好贤内助,而不是像程初瑜这样,喜欢舞刀弄枪,野来野去。
  她知道清平郡主喜欢卿儿,也想过,等到孝期过后,就去提亲的,万万没想到,这还没出孝呢,程家非来横插一脚。
  她想反对,未想伯爷居然把她那几年的隐忍当作是满意程初瑜,自己就下了决定。
  伯爷总说程初瑜好,儿子也不反对。
  她只是不想惹伯爷和儿子不快,她有错吗?
  武安伯夫人的形容中隐约带着癫狂,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压抑和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还没嫁进来就不恭不敬,你这样的儿媳妇,我们伯府要不起。”
  武安伯惊住了,连忙打断她说道:“赵氏,闭嘴!”
  来龙去脉已经飞快地在他的脑海里理清了。
  无外乎就是他夫人不喜欢程初瑜,想毁约另攀高枝。
  她想毁婚是不对,是不妥,可婚姻毕竟是结两家之好,她若不乐意,瑜姐儿嫁进来难免要看她脸色过活,程家夫妇第一个就不会愿意。他和先卓是过命的交情,有什么话不能说的,非要使这种龌龊的手段!
  这让他以后如今再去面对先卓。
  “先卓。”武安伯挤了一个笑容,笑得比哭还难看,难以启齿,“你看……”
  她刚刚完全就是被程初瑜刺激到了,话没有过脑就脱口而出,这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被武安伯喝斥了一声后,她彻底慌了神,嘴唇噏了噏,讷讷地喊了一声:“伯爷……”
  她把藏在心里那么久的秘密说了出来,现在又慌又怕,慌的是,伯爷会不会生自己的气,而怕是这些熏香,不知道为有什么后果。
  永宁侯夫人当是只说,点上一小撮就够了。
  现在这一整盒的熏香全都洒到了自己的身上,那自己会不会……
  她越想越怕,有些坐不住了。
  她不敢跟武安伯说话,只能求助儿子:“卿儿……”
  傅君卿:“……”
  他微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到她的整个人都在颤抖,心里有些不忍。
  他娘是错了,初瑜脾气也太倔了些,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说的事,非要闹个不休。
  “世伯。我和爹娘先回去了。我娘需要找大夫。”傅君卿朝程先卓拱了拱手,说道,“这件事,稍后,我必会给程家一个交代的。”
  “对对。”武安伯也讨好地说道,“这是我们的错,我们不会赖的。”
  他是想两家能够先冷静个一两天。
  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他和程先卓几十年的交情彻底断了,他想要弥补,只是现在他的大脑像是搅了浆糊一样,乱七八糟的,糊成了一团。
  傅君卿始终没有去看程初瑜。
  在他看来,无论他娘做得有多错,程初瑜也是晚辈。
  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并没有错,然而,这里不是战场。
  程初瑜的行为实在不应该。更何况,这是他娘,她未来的婆母,难道以后她们要争吵一辈子不成?
  傅君卿打算先冷冷她,等些日子再说。
  程初瑜:“……”
  她站在那里,右手一直捏着左手的衣袖,见状,眼中最后一丝的光也熄灭了。
  程初瑜长舒一口气,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玉佩。
  他们两家的婚事其实并没有过小定,不过是因为太后想让程初瑜为昭王侧妃的意图明显,才赶紧交换了信物当作是定亲,好在太后那里有些说法。
  玉佩就是信物,是一对的,她和傅君卿一人一块。
  如今,她双手奉还。
  “从此以后。我们的婚约一笔勾销。”
  程初瑜把玉佩高高举起,然后一松手,玉佩从她的手上落了下来,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脆的声响,碎成了几片。
  傅君卿难以置信,在玉佩刚刚落下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冲上去接,却慢了一步。
  玉佩还是碎了。
  仿若程初瑜的决绝。
  他一直知道程初瑜喜欢自己,对他来说,程初瑜也是一个最好选择。
  他们青梅竹马又彼此了解,家里也是通家之好,程世伯在军中蒸蒸日上,日后两家能相互扶持。
  程初瑜性子直爽,利落,不是那等娇蛮任性不懂事的,这很好。
  父亲问过他,他同意了,既然同意了,他就从来没有想过两人会解除婚约。
  玉佩一碎,就像是有一把刀子在他心尖狠狠地划了一下。
  厅中一下子就静了。
  所有人都盯着地上这块四分五裂的玉佩,神情怔怔。
  “初瑜。”
  傅君卿朝她方向走了一步,就见程初瑜转过头,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的私事解决了,我去叫颜姐姐出来。”
  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对他的依恋和仰慕,而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程初瑜去了后头,看到她的模样,盛兮颜的心里有些涩涩的。
  她不由想起那天在马车上,程初瑜告诉她,自己的亲事快要定下时,是多么的兴高采烈,程初瑜是真的很满意这桩婚事,可惜了。
  程初瑜笑道:“还好没成亲。”笑容间难免带着一点苦涩,“颜姐姐,王爷,是永宁侯夫人。”
  盛兮颜拉住了她的手说道:“我们听到了。……走吧。”
  他们随着程初瑜一起出去了,两人的突然出现,让正厅的气氛为之一静,武安伯是认得楚元辰的,他呆了一瞬后,赶紧拱手见礼:“王爷。”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程先卓,想问怎么楚元辰会在这里。
  楚元辰径直走了过去,唇角扬起了似笑非笑的:“请伯爷在此稍后片刻。”
  程先卓没有出声,武安伯只得问道:“王爷有何事吧?”
  楚元辰桃花眼的眼角微微挑起,目光朝傅家三人的身上扫了过去。
  楚元辰有一种笔墨难描的尊贵气度,眼神中含着肃杀之气,举手投足间,锋芒逼人,让人在他面前都会不自觉地低头,尤其同为武将,武安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的血腥和杀气,就像一把沾满了人血的名剑,光采逼人,又让人望而生畏。
  别看楚元辰才刚及弱冠,在北疆也是以手段狠辣而闻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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