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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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队弟子上在台下行礼:“师兄,人带来了。”
  闻声,百里贺懒懒抬眼,他轻身跃下高台,走到众人面前缓缓开口:“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百里,单名一个贺字,论资排辈的话,大概是这苍云宗的二师兄,不出意外,以后也会是你们其中某些人的二师兄。”
  墨心竹倏地看向他。
  她记得来苍云宗的第一天傍晚,被砸的那位自称苍云五师兄,他指着卷成一团的“冒牌货”破口大骂:“死老二,你他娘的才是蠢货。”
  听他骂完墨心竹才知道:“噢,原来我拿二师兄的书砸了五师兄的脑袋。”
  第10章 凶兽
  苍云宗身为万宗之首,平日弟子外出除祟时常会遇到凶兽,这些凶兽脾性暴躁且只知破坏,宗内弟子大多会当场将其斩杀,小部分危害性不大的就擒住带进宗门圈养起来,以供宗内弟子观摩学习,或在选拔弟子时挑几头实力恰当的稳重凶兽来测试这些想要入门的修士水平,即入门试炼第二轮,试实力。
  为了保障大家安全,宗门还会派一些实力强劲的修士在旁边看护,避免发生意外。
  百里贺充当的便是这类角色,他是因为偷看密卷被罚来的,一大早就被自家师父赶来,可左等右等不见凶兽送到。
  凶兽不来,试炼就无法开始。百里贺是个随性之人,等待过程中他让大家就地在树荫底下坐着,重拾密卷之前,他的视线从每个甲等修士脸上掠过,在看到墨心竹时停滞了一下。他思忖道:“她就是那个让探灵枝开花的女子?难怪,周身气息不懂收敛,真是少见的纯粹。”
  百里贺尚不知道自己的杰作给墨心竹带来多大困扰,风祈明与他势同水火,谁都不屑和谁多说一句话,风祈明只知道下次见面定要将人大卸八块,自然也就没有和他讲述那日发生之事。
  百里贺虽然对墨心竹挺感兴趣,但他刚刚才对书中所言有所感悟,不好中断,于是自顾低下头去继续钻研秘法。
  今日天气不错,微风和煦,墨心竹坐在斑驳树影下,不同于别人紧张,她整个人沐浴着一股懒洋洋的暖意。
  想睡,想一睡不醒。
  苍云宗实在太神奇,充盈的灵气无时无刻不往她四肢百骸里奔涌,好像试图把她在魔界的匮乏积存推翻,重新给这副身躯注入生机与活力。
  这个过程舒缓漫长,墨心竹昏昏沉沉、睡眼惺忪地在树下等待。
  她席地空坐,半晌过去,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往下垂。
  旁边的南怜儿觉得她肯定是昨夜紧张过度没有睡好。多感人呐,孤身一人来到北方,也不知承受了多少压力才鼓足勇气迈入苍云大门。
  南怜儿眼泪都要掉下来,于是主动挨过去:“你靠着我睡会儿吧。”
  墨心竹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然后脑袋一歪骤然惊醒:这个枕头有点矮。
  啊不对,是她怎么能靠着一个陌生人睡觉呢?
  南怜儿一脸真诚地自我奉献,墨心竹对上她那双充满善意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把原本推拒的话通通咽了回去。
  这次墨心竹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心怀鬼胎,没有刻意接近,不过一件很简单的小事,墨心竹不想去深究此时心里浮现的情感为何物,直觉告诉她,这对自己不利,对任务不利。
  不过……她现在困了,简单靠一下不要紧的吧,墨心竹调整一下坐姿,准备斜斜倚到南怜儿身上。
  “谢谢。”
  墨心竹说完一顿,仔细想来,最近自己道谢和道歉的次数不断增加,各种原因都有。
  和人相处就会这样吗?
  真实的墨心竹并不像在魔族那般冷淡,平时也会笑,但讲实在的,她离活泼还是有段距离,最多能装个乖巧,她话不多,大多时间在听在想,因为说多错多,从她口中发出的要么是为达目的措辞而成的简短话语,要么是胡编乱造的故事,日常闲聊很少,她能放心聊天的对象也仅有一只山雀。
  她绝不会像南怜儿这般轻易与人接近。
  南怜儿见她迟迟没有靠过来,奇怪地问:“怎么了吗?”
  墨心竹看了她一眼,心中念叨:我可以低调,但不能不合群,不合群也是显眼的。或许可以一边合群一边低调,低调地合群,这对任务没有影响。
  为了报答南怜儿的好意,墨心竹主动拿下肩上那团绒球递给对方:“你想不想捏捏它?”
  话题转得好快,南怜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墨心竹手上的山雀团子吸引过去。这是一只很胖的圆鸟,它刚刚醒过来一次,然后立马又睡过去了,胖乎乎的身躯安静起伏着,时不时咂咂嘴,睡得十分安详。
  南怜儿睁大眼睛,伸出手指试探性地碰了碰山雀羽毛:“可以吗?它还在睡觉。”
  墨心竹为了让她安心,自己先捏了两下:“它睡得很死,别太用力就行,可以放心捏。你试一试,很舒服的。”
  南怜儿看它确实没有反应,于是双掌摊开接过山雀,果真和墨心竹说的一样。
  山雀羽毛柔软又温又热,肚子很圆,轻轻捏一捏也不要紧,它睡得可香。
  “它好可爱,有名字吗?”
  墨心竹点点头:“她叫山楂。”
  南怜儿问:“你呢?你刚才没有说名字。”
  墨心竹展示木牌给她看:“我叫墨心竹。”
  “我叫南怜儿,你应该知道。”南怜儿话匣打开,她捏着山雀说,“我家灵犬叫积雪,它毛像雪一样白,又长又软,摸起来也特别舒服。”
  墨心竹只见过浑身散发死气的恶犬,她对南怜儿口中的积雪很感兴趣:“你把它带过来了吗?”
  南怜儿摇摇头:“本来是想的,可惜我爹娘不让,我爹娘也是修士,他们说照顾灵犬劳心费神,不利于修行。”
  墨心竹遗憾地“啊”了一声,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地面隐隐约约开始震动。
  “怎么回事?”
  震感来得突然,原本席地而坐的甲等修士纷纷站起。
  地面颤动得越来越厉害,墨心竹一把捞住差点跌倒的南怜儿,她隐约听到远方传来巨兽咆哮。朝声音来源望去,一个黑点由远及近朝人群方向狂奔而来,黑点速度极快,等到距离拉近,众人终于看清那东西的样貌,居然是一只浑身赤红的巨大凶兽。
  凶兽越来越近,他们惊讶地发现,那只凶兽原本不是红色,它狂奔经过的地面拖出一道鲜红,湿哒哒的液体从它耸动的皮毛上甩到附近草地,是血。
  说不惊骇是假的,甲等弟子试炼内容这么刺激吗?
  几道黑影锲而不舍跟在凶兽身后,他们齐齐喊道:“闪开,凶兽发狂了!”
  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安静待在笼子里的巨兽突然开始发疯,四肢铁链挣开不说,连设有禁制的兽笼都被它撞破,凶兽浑身是血不知疼痛,最要命的是他们居然拦它不住,明明招招都往要害打,明明都被打趴打断气,可它诡异地站起,用比先前更癫狂的姿态奔跑着。
  “师兄!”看到百里贺后,那些修士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帮帮忙,我们实在不行了!”
  百里贺目光从书上移开,满脸嫌弃:“怎么回事,连头凶兽都对付不了,白吃那么多丹药。”
  墨心竹听百里贺话中带刺,觉得他很符合那本“蠢货书”的作者身份。她看见百里贺四周顿时掀起一阵巨风,无形风刃四面八方迎聚而来,它们携枝带叶迅疾朝凶兽狠刺而去,凶兽皮开肉绽、鲜血狂涌。
  墨心竹默默补充:好吧,他确实有嘲笑别人的资本,至少我不如他。
  凶兽伤痕累累倒在地上,眼见着咽气了,众人来不及庆幸,突然看见它前爪微动。
  百里贺神色终于认真起来:“怎么回事?”
  其余弟子欲哭无泪:“它死不了啊!”
  凶兽身上的鲜血近乎流干,它骨肉都被风刃切断,尽管如此,仍然拖着残破的身躯步步逼近人群。
  就算他们是天赋异禀的修士又如何,终究是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新人。此情此景,有些人由于恐惧僵在原地,他们根本挪不动双腿。墨心竹和南怜儿一道拖着同伴往右撤,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墨心竹总感觉凶兽被鲜血沁染的大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片刻之后,她已经可以确定,事实就是如此。
  她往哪动,凶兽就往哪里看。
  墨心竹站在人群最前方,凶兽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它睁大双目,尖锐的利爪嵌入地中,凶兽巨大的身躯偏动,几乎是扒着土地朝她所在方向爬来。
  一阵咆哮后,它用尽全身气力抬起前身——
  轰!
  远方风驰电掣般掠来一道黑影,尘土飞溅,巨兽砰然倒地。
  一柄重剑插在它颈上,寒光与殷红一道深深没入骨中。
  黑衣男子从尸体后方出现,他从容上前拔出重剑,众人只见阴森森几丝怨气沿着剑身上涌,最终被吞噬殆尽般渗入他的身躯。
  场面恢复平静。
  第11章 指教
  与上次见面时相比,戚庭给人的感觉略微有些变化。
  地上的鲜血宛如溪流顺着沟壑流淌,墨心竹往后退了几步,她重新审视站在凶兽尸体旁边的男子,这种变化很难用言语形容,硬要说的话,戚庭从那种不似活人的状况摆脱,神情也不像当初那般木然。
  “有人受伤?”
  他乌黑的眼睛里泛出黯淡光芒,语气平静,细辨之下是依旧难以察觉的关切和温和。这人救了他们,应该是要感激的,可他气场太强,脱口而出的关切话语让众人不约而同地感受到几分冷冽,长剑甩出的血渍在地面冲成一道直线,斑斑点点落在绿草上,残酷刺眼。
  他们实在无法忽略刚才那道重击,骨骼与剑刃相撞时的声音叫人心惊肉跳,更何况他们亲眼所见方才有一缕邪气沿着血腥剑身攀附而上,宛如共生一般潜进那人体内,这样想着,眼前之人凭空生出几分诡异。
  墨心竹左右看了看,大家表现差不多,都是木头一般杵在原地,四周草木沙沙,气氛一度凝结成冰。
  墨心竹看不下去了。
  戚庭救过她一次,这算是第二次,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带进苍云宗。墨心竹虽然目的不纯,但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她站在人群最前,若是此时不出声,多少有点没心没肺。
  据说人要知恩图报,于是墨心竹在一片沉默中举起手:“没有。”
  旁边的南怜儿赶紧拽了拽她胳膊,紧张小声地说道:“你别出声,会死的。”
  墨心竹大概能理解戚庭在这些人眼中的形象了,毕竟戚庭一开始给她的感觉也是如此,怎么看都不像正派人士。
  墨心竹拍拍南怜儿的手臂让她放心:“不会。”
  她是从魔族走出来的,她敢保证戚庭的气质连那些长老都模仿不来。
  南怜儿满脸写着不信。
  墨心竹小声:“待会儿和你解释。”
  事实上也轮不到她解释,与墨心竹所在这片人群的沉寂不同,看见戚庭后,周围苍云弟子仅仅愣了半晌,他们脸上隐隐浮现激动之色,他们保持距离上前行礼。
  “大师兄。”
  说完,其中一个弟子小心翼翼观察戚庭状态,问:“师兄您已经可以出来活动了吗?”
  百里贺见状,作势挥手驱赶:“去去去,一看就知道,他明显是逃出来的。”
  戚庭转身不理他。
  “你看,被我说中了。”百里贺语速不紧不慢,他时刻带着股懒散的傲气,可说完脸色一变,他慌忙在自己身上摸索,“我书呢?”
  他好不容易留下的密卷不见了。
  戚庭垂眸看了一眼手中之物,墨心竹也看见了,她眼力好,远远瞥了一眼书封名字,那是一种很古老的字体,各种线条绕成一团,晦涩难懂,她大概能认出最后一个字是“阵”,反正根本不是什么胡诌出的“蠢货无上秘法”。
  戚庭十分自然地将书收入储物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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