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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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怀山虽然早有准备,但苏雁北的内力强悍,确实难以抵挡。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冲击而来,逼的他后退了一步,发丝也被掌风激得飞扬而起。徐怀山用护体罡气抵挡了一半掌力,又卸去了三成力道,剩下的力气打在身上,仍然震得内脏有些疼痛。
  他体内气血翻腾,静了片刻才渐渐止息。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苏家的心法果然厉害,在下佩服。”
  荆州苏氏的青冥神功十分了得,苏家就是凭借着这部强大的心法,才当上了武林正道的领袖。苏雁北一直引以为傲,没想到竟然有人能硬生生接得住他一掌。徐怀山只是脸色有些白,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反应了。他的神色淡漠,口中虽然夸赞,神色却带着几分轻视的态度,仿佛在嘲笑苏家的武功仅此而已么?
  徐怀山修炼的先天无上罡气是魔道第一神功,不但力量强大,又如甲胄一般护身。他自忖还能接的下两掌,沉声道:“再来。”
  苏雁北心中恼怒,运足了力气,一掌朝徐怀山的心口拍去。这次他使出了十成力气,不信打不死他。
  这一掌果然与先前不同,带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徐怀山未能把力量完全卸去,身子被冲击得跌了出去。他后背撞在了对面的墙上,一时间疼的说不出话来。
  风息营的兄弟们都吓了一跳,纷纷围上来,连声道:“教主、教主你没事吧!”
  蛛红扶住了他,十分紧张。蜈青急道:“教主,算了吧,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徐怀山摇了摇头,轻声道:“无妨。”
  他的目光向下一垂,仿佛在示意什么。蜈青伸手一摸,感到他贴身穿了一层软甲,眼睛亮了起来。徐怀山预料到这次来荆州免不了要打一场架,出门之前就贴身穿了护衣。孙孤诣在世时有一件软麟宝甲,极其柔韧,能够卸去敌人的内力。这宝甲虽然防御刀枪的能力一般,却是一件能化解掌力的宝物。
  蜈青把手搭在他的脉搏上,感觉他的内息未乱。他眼下虽然看起来有些虚弱,但应该没有太大的损伤。
  徐怀山解下了披风,勉强站起身来,道:“还有最后一掌。”
  苏雁北方才那一掌已经拼尽了全力,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站得起来。苏雁北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竟然比徐怀山还要紧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希望这最后一掌能打死他,却又不知怎的,下不了狠手。
  面对着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他竟然生出了一点犹豫,或者说是惺惺相惜之情。天底下能有这样本领的人不多,若是打死了他,实在有些可惜。
  他凝视着徐怀山,哑声道:“我劝你别逞强了,你若是认输,今日我便放你一马。”
  徐怀山扬眉道:“那丫头还我么?”
  苏雁北道:“你没接够三掌,岂能还你?”
  徐怀山此时居然还笑得出来,道:“那不成。人没接到,还白挨你两掌,岂不是更亏。”
  苏雁北简直没见过他这样的人,自己有意放他一马,他还不知死活,非要拿命来跟自己作对。他的脸上浮起了戾气,道:“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运足了力气,霍然拍了过来。他方才消耗甚剧,这一掌的力道比不过第二掌,但也十分沉重。徐怀山抬手一接,眼神瞬间沉了下去。苏雁北见他神色变化,骤然意识到不好。他想撤回力道时,却已经迟了。徐怀山使出了先天无上罡气,周身一震,将那股力量反打了回去。
  苏雁北陡然间受到一股冲击,整个人朝后摔了出去,撞在了门前的石狮子上。苏家的人惊呼一声,连忙向前涌过来,七手八脚地搀扶他。苏雁北咳嗽了数声,只觉得脏腑生疼,却是受了内伤。
  众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徐怀山挨到了第三掌,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本事。早就听说先天无上罡气练到第七重时,有敌我皆伤的效果。就算无法完全化解掌力,也要让对方受到跟自己同等的伤害。不愧是魔教的至高心法,不但威力强大,也藏着一股子与人同归于尽的邪性。
  苏雁北意识到他受得起这三掌,武功便已经凌驾于自己之上,更何况他到第三掌才还手。若是真的打起来,自己百招之内就要败在他手上。
  苏雁北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挫败感,也不知道是憎恨还是嫉妒,亦或是不甘心。他喘着气,抬眼看着对面,却见徐怀山的情形也不怎么好。
  他虽然把苏雁北的力道打了回去,却毕竟挨了三掌,也受了内伤。他只觉得喉头一甜,用尽力气忍着,一缕血还是从嘴角淌了下来。他注视着苏雁北,喘着气,正色道:“以前我打了你父亲一掌,虽是误伤,却毕竟害了他的性命。如今你打了我三掌,能不能活下来是我的命数,但我从此不欠你的了!”
  他虽然内伤疼痛,却又如释重负。难怪他拼了命也要挨这三掌,不只是为了接回心上人,更是因为欠苏老爷子一条性命。他被折磨的太久了,已经不想再逃避下去了。
  苏雁北那三掌都是存了要他的命去的,他挨了没死,自己也无话可说。苏雁北方才额头撞在石头上,一线鲜血顺着侧脸淌了下来,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两个人现在是两败俱伤,再斗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徐怀山道:“愿赌服输,苏大侠,把我的人还来吧。”
  苏雁北咬牙道:“一个小姑娘而已,至于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么?”
  徐怀山道:“她对我很重要。”
  苏雁北道:“有多重要?”
  徐怀山沉默了片刻,虽然想说她是自己的心上人,可她从来都没答应过要跟他在一起。她一心想要回到玉虚观去,自己若是当众说跟她有情,会不会让她为难?
  苏雁北等着他的回答,仿佛嘲弄他付出了这么多,那姑娘的心里都未必有他。徐怀山想反正今天自己当着这么多人来接她,天底下的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对儿。还不如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他正色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子。”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肃然起敬的意思,没想到这位魔教教主还是个痴情种子,为了心爱之人甘冒这么大的风险。徐怀山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一派端然的态度,道:“能把她还给我了么?”
  苏雁北身为中原武林的盟主,总不能出尔反尔。众人都在旁边看着,他只得一摆手,冷冷道:“把人带过来吧。”
  李清露在屋里等了许久,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哗然之声。她心中忐忑不安,却又什么都看不到,有些坐不住了。这时候就听有人快步走来,敲了敲门。孙大娘攥紧了刀,道:“谁?”
  那人道:“家主让我来的,开门。”
  孙大娘透过门缝向外一望,见一名侍卫站在屋前。她拨开了门栓,手里提着刀,还有些防备。门开了,一道光照了进来。那侍卫道:“家主让她去前面,有人来接她了。”
  李清露喜出望外,登时站了起来。孙大娘还有些不甘心,说:“这就放她走?”
  那人道:“家主这么吩咐,照办就是了。”
  李清露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立刻跟那侍卫出去了。她走到杏子林前,见苏静柔站在月洞门里,向这边望过来。她见了李清露,朝她招了招手。李清露走了过去,苏静柔道:“你去哪儿?”
  李清露道:“我家里人来接我了。”
  苏静柔一诧,随即露出了笑容,道:“那就好,以后给我写信。”
  李清露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说:“我走了,苏阿姨保重。”
  她来到正门前,见苏家的人围了一圈,苏雁北站在一旁,脸色阴沉沉的十分不痛快。徐怀山就站在大门前,静静地等着她。
  她看到徐怀山的一瞬间,心中一酸,眼泪流了出来。
  她走到他面前,轻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徐怀山也有些百感交集,他注视着她片刻,张开双臂把她抱在了怀里。他低头蹭了蹭李清露的额头,抱着她的手微微颤抖,有种失而复得的珍惜感。
  “对不起,我来晚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多喜欢她,他方才还嬉笑怒骂,一副荒诞不经的模样。可一见到她,他的眼里仿佛就有了光,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的生命中仿佛多了一股力量,因为有了要守护的人,自己也变得强大起来。虽然众人都在看着,李清露也不想抗拒了,放任自己靠在他怀里。她实在是太想他了,到现在依然觉得像在梦里一样。
  他身上带着尘土的气味,衣裳是冷的,贴着她的肌肤却是温热的。李清露有种安心的感觉,浑身放松下来。这段时间里她受了不少罪,一直都能忍得下,可一见到他,她便难以再撑下去了。她太累了,终于回到了信赖的人身边,不用再怕了。
  徐怀山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头看了她一眼,说:“瘦了,没好好吃饭?”
  李清露道:“我挺好的,苏大侠对我不错。”
  徐怀山便道:“那就好。”
  好不容易接到了人,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免得苏雁北又改了主意。徐怀山扶李清露先上了马,回头抱拳道:“多谢了,告辞!”
  他翻身上马,坐在李清露身后,揽过缰绳拨马回头,喝了一声:“兄弟们,走。”
  业力司的人也纷纷上马,跟着教主浩浩荡荡地走了。苏雁北看着那些人,心里窝着火,内伤却还在隐隐作痛。陈管家低声道:“家主,就这么放了他么?”
  苏雁北冷着脸没说话,不放了他又能怎么样,再打下去无非是两败俱伤而已。江湖中那么多双眼睛都在暗中看着自己,秃鹫似的等着啃食尸体,一味斗气只会让别人占了便宜。
  他转身往宅院里走去,其他人见家主走了,便也进了宅子,轰然关上了大门。
  夕阳西下,一众人沿着大路向前走去。徐怀山骑着马坐在李清露后面,低头看着她,心中有种安宁的感觉。他不想再失去她了,这次一定要保护好她。李清露有些疑惑,道:“他怎么会答应放了我的?”
  徐怀山道:“苏盟主是个讲道理的人,我跟他好好说,他就放人了。”
  李清露道:“不是吧,你是不是骗我?”
  徐怀山的身上还到处疼,不想让她担心,道:“没骗你,用真心就行了。”
  李清露觉得难以理解,道:“用真心就可以?”
  徐怀山忍着疼,道:“嗯对,只要有真心,铁杵磨成针……”
  两人说着话走在前头,蛛红觉得有点好笑,轻轻摇了摇头。蜈青打马过来,脸上也带着笑意,终于把她接回来了,教主的魂儿也回来了。蛛红道:“快走吧,天黑之前去前面的镇子上住下,好好歇一歇。”
  众人赶了一阵子路,总算没错过宿头。前头镇子上有个客栈,几个人住一间,满满的都安置下了。
  徐怀山身上有伤,还伤得不轻,不想被李清露知道,便单独要了一间屋休息。李清露吃完了饭,早早地回来了。
  寒风吹得窗户直响,一点昏黄的灯火轻轻晃动。李清露坐在床边,显得有点孤独。她刚才从外面买了一包点心,去隔壁找徐怀山,想跟他聊一会儿天。她敲了好几下门,他才把门开了一道缝。
  徐怀山穿着白色的中衣,头发散在脸边,脸色有点差,道:“有事么?”
  李清露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好久不见了,想跟他待在一起。她道:“我来看看你。”
  徐怀山的目光有点闪烁,道:“赶了好几天路,我有点累了,想早点歇着。”
  李清露有点失望,道:“喔……那你好好休息。”
  徐怀山也没挽留她,目送着她走了。李清露回了屋,看着灯光,感觉有点失落。以前他走到哪里都跟自己在一起的,这会儿却不让自己照顾他了。两个人只有一墙之隔,却各过各的,他好像一点都不想自己。李清露有种不安的感觉,下意识咬起了指甲,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虽然亲自来接自己,见了她也很高兴,可当初见的喜悦过后,他便显得有点疏离,好像在回避什么。一层阴云渐渐笼罩上来,那种感觉似曾相识,李清露想起了姜玉明。他也曾经千里迢迢地来找自己,可他一想到她流落到别人身边已久,可能已经不是清白的姑娘了,便又狠心弃她而去。
  李清露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伤害,现在想起来仍然很难过。她觉得姜玉明辜负了她的信任,而自己的价值也不止于身体的清白而已。虽然颠沛流离,她一直尽力保护着自己,不只是身体,更重要的是她的人格。她没有向任何人屈服过,可这些在别人的眼里都不重要,他们只在乎那颗守宫砂而已。
  李清露把袖子挽了起来,看着那颗殷红的痣,心里十分难过。她不想被这种东西困住,越看越觉得讨厌,用力地搓了几下。红痣没有消失,周围的皮肤却被她搓得通红。李清露又有点害怕起来,若是没有它,自己连立身的余地都没有。苏家的小姑姑就是因为丢了贞洁,被她大哥打的半死,废去了一身武功,还被关了半辈子。
  李清露不想步她的后尘,颤着手把袖子放了下来,不敢再去碰那颗守宫砂了。
  先前她总盼着徐怀山来接自己,可见到了他,就又有了新的顾虑。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姜玉明一样,觉得自己在苏家待了这段时间就不清白了。若是他也这么想,自己该怎么办?
  她隔着袖子碰了一下守宫砂,不知道该不该给他看一眼。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逝,她垂下了眼,觉得这么做实在太卑微了。如果他不相信自己的话,就不值得自己喜欢了。可自己喜欢了他这么久,是说割舍就能放得下的么?
  李清露十分难受,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觉间抱着肩膀,缩成了一团。
  徐怀山服了一颗归元丹,盘膝坐在床上调息了一个周天,感觉脏腑没那么疼了。苏雁北下手是真的狠,光凭着先天无上罡气抵挡不住他的掌力,若是自己没贴身穿着宝甲,这条命恐怕就没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感觉肋骨也有点疼。他一手捂着腰,像个老爷子似的颤巍巍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一口,叹一口气,大魔头在人前的风光荡然无存。他现在不光有内伤,骨头也裂了,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慢慢养着。
  他虽然在人前表现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实则浑身疼的都要散架了。他身为一派之主,再疼也只能勉力撑住。幸好把她接回来了,罪总算没白受。那丫头害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也得让她伺候自己一辈子才能扯平。
  他这么想着,露出了一点笑意。方才她来找自己,徐怀山怕她看出自己受了重伤,没敢让她进门,她好像有点不高兴了。徐怀山想着等过几天哄一哄她就好了,但现在自己实在提不起精神来,万一被她知道了自己是怎么把她救出来的,她又要内疚。
  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次日是除夕,徐怀山的身体还疼得厉害,也不敢让人知道。他寻思着年前反正赶不回去了,不如让大家在客栈里过年,他也能多歇一天。
  他跟蜈青说了,让兄弟们在镇上过三十,晚上在客栈吃饺子。李清露昨天晚上吃了闭门羹,忍不住想东想西的,白天一直没出门。徐怀山吃了归元丹运功疗伤,歇了大半天,感觉自己好了一些。
  晚上还要过年,徐怀山打起精神出去走了一圈。兄弟们本来还有些担心他,见教主没事了,总算放下了心。晚上众人在大堂吃了年夜饭,天黑下来了,有人在街上放起了焰火。
  徐怀山想起李清露说想看长安城的焰火,这小镇子虽然不及长安繁华,能跟她待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李清露跟蛛红一桌,吃了点东西,也没什么胃口。她见外头放起了焰火。便走到了客栈门口,站在台阶上看着远处的天空。
  一道蓝色的焰火窜上半空,嗖地一声炸裂开来。随即又是一道橘色的焰火,噼里啪啦地闪烁着消失了。街边的人家门前,有穿着红棉袄的大孩子拿着香点炮竹,小孩子捂着耳朵站在旁边,在寒风里跺着脚,既想看又害怕。
  大堂里有在外云游未归的江湖散人、贩夫走卒,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新的一年来了,霉运随着炮竹声一扫而空,好运气迎面而来。李清露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许了个愿,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徐怀山把披风裹在她肩膀上,道:“想什么呢?”
  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李清露有点留恋他的温存,却又觉得他若即若离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靠近他。
  她轻声道:“去年这时候,我还在玉虚观,没想到这一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经历了这么多风波,还是因为跟魔教的人搅到了一起。她的神色淡淡的,好像总是带着一点忧愁。徐怀山想牵一牵她的手,李清露感觉披风滑了下来,连忙抬手抓住了领口。
  徐怀山抓了个空,心中有点失落,李清露却没有觉察到,只是垂着眼想心事。徐怀山看着她的侧脸,刚把她带回无量山的时候,她就总是这样。他以为水滴石穿,时间长了总能让她爱上自己。没想到转了一大圈,她的心思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夜风寒冷,吹在脸上透着刺骨的凉意。徐怀山静了片刻,心也渐渐地沉了下去,觉得她可能是真的不愿意跟自己待在一起。自从认识到现在,她就没断过要离开的念头,如今这样愁容满面的,肯定也是在想念她的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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