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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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连你母亲的尸骨都挖,你个不孝子!”胡县令气得暴跳如雷。
  围观的百姓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胡大公子丝毫不惧留言,铿锵有力道:“我是在还母亲一个公道,相信她在天之灵会支持我。”
  外头有人在喊:“既然都验了,就找仵作来说说呗,好还死者一个公道啊!”
  温光启朝外看去,说话的是钱大有。钱大有一开口,紧接着也有人跟着起哄:“是啊,验都验了,还胡夫人一个公道!”
  “还胡夫人一个公道!”
  胡县令坐了下去,咬牙:“传仵作。”
  仵作提着工具箱匆匆而来,快步跪倒在地:“回大人,年关天气寒冷,胡夫人尸体虽高度腐烂,还是可以看出细微的差别。胡夫人脖颈下颚骨处受力均匀,舌根并未吐出,手脚手呈现抓握挣扎之势并不是自缢之人该有的状态。初步判断,胡夫人是被人勒死后再吊上绳索的。”
  胡大公子眼眶通红,往前跪了几步:“大人,我母亲就是被温光启这个畜生勒死的!”
  胡县令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下惊堂木:“温秀才,你可还有话说?”
  温光启这下才真正的慌了,额角大颗大颗的汗珠往外冒,扑通一声跪下:“大人,学生冤枉啊,他们是看您倚重学生。是大公子,大公子嫉妒学生,想联合莲姨娘除掉学生。大公子才是想谋夺胡府家业的人!”
  胡大公子冷笑:“我本就是胡府正正经经的大公子,何须谋夺?”
  莲姨娘又磕了一个响头,眼里流露出怨毒:“大人,温郎在外面还养了个女人,那女人也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大人只要堵住温郎的嘴诈她一诈什么都明白了。”
  “贱人!”温光启彻底慌了,“你想害死她吗?她是你妹妹,她肚子里有孩子!”
  见他如此紧张,莲姨娘只觉心下越发荒凉,原来他不是没有心,只是对自己没有而已。
  胡县令:“来人啊,堵住温秀才的嘴,去把那女人带过来!”
  衙差匆匆去了,不过一会儿就被架着带了来,众人看到她身怀六甲都纷纷让开一条道。她走进公堂,看见被堵了嘴跪着的温光启,还有死而复生的姐姐,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不顾身子不便,跪下就喊冤:“大人,大人明鉴啊,民妇什么都不知道,民妇和这几个人都没有关系!”
  “哦?”胡县令恶意的问:“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那夫人连声道:“是民妇远房表哥的,不过是因为他不娶民妇,民妇才骗温秀才说是他的!真的,不信您可以去问问我那表哥,我姐姐,我姐姐也知道的。当初她和温秀才好的时候,我就和表哥好上了。”
  被堵住嘴的温光启怒目圆睁,心口像是被刮了一样:这个贱人,他一心为她们母子考虑,转了一圈他才是那个被戴了绿帽还替别人养老婆娃的乌龟吗?
  围观的百姓轰然,指指点点,甚至有人笑出了声,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县令大人绿,还是这个温秀才更绿了。
  人群中的钱大有感叹:“妈呀,怎么这么乱,转着圈的绿啊!”
  从审案开始,胡县令终于松了口气,又问那着急撇清关系的女子:“方才温秀才已经认罪了,他说与你合谋想谋夺胡家的财产才杀了本官夫人的,可有此事?”
  那女子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绝无此事。都是温光启和莲姨娘谋划的,也是他们偷情被胡夫人撞见才杀人灭口的,真不关我的事啊!”
  胡县令摆手,衙差松开温光启,拉掉堵住他嘴的棉布。温光启得了自有,伸手就去掐那女子,眼眶通红,恶声质问:“我有哪点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害我?”
  女人被掐得翻白眼,啊啊啊的叫唤!
  胡大公子走过去,一脚踢翻温光启:“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想当堂行凶不成!”
  “打死他,真不是人,自己亲姑母也杀!”
  “对,打死他,狼心狗肺!”
  “打死他!”
  一堆烂叶子臭鸡蛋砸在了温光启身上,其中钱大有最是积极,提了两大菜篮子臭鸡蛋,还递给宝丫两个。小宝丫只觉得温光启坏,害得宝珠没了娘,臭鸡蛋想也没想就砸了出去。
  “等等等,别砸别砸!”百姓中突然冲出一人,衙差来不及拦就被他跑进了公堂。
  胡县令喝问:“来者何人?擅闯公堂可是重罪!”
  来人扑通一声跪下,双手呈上状纸喊冤:“大人,小民是琼华酒楼原东家李昌海,五年前因纵马撞死人一案被判处牢狱十年。当时温秀才找到李某,说是把琼华楼给他,就可以设法让小民脱罪。小民照办了,但前些日子,小民发现当年那个撞死的老头压根没死。小民气急找他讨要说法,他交代说是温秀才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装死讹诈小人。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将琼华楼还给小人啊!”
  话落,李家的家仆压着一个拐着腿的老赖子上来了。那老赖一看到温光启就磕头求饶:“温秀才,俺不是故意要回来长溪的,俺就是回来祭拜一下祖先。”说着他又转向胡县令,“县令大人,俺也冤枉啊,当年是温秀才找到俺,俺虽没有死也瘸了一条腿啊,也只拿了他五两……”
  胡县令自然是认识这个人的,当年这个案子是他判的,琼华楼的分成大部分还在他这呢。李昌海卡在这个档口来告发,证据确凿的状况下确实没办法徇私,琼华楼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昧下了。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让温光启把罪一并揽了。
  胡县令用力拍着惊堂木:“肃静,肃静!”他深吸一口气,才宣布:“温秀才陷害李昌海一案,责令返回琼华楼。”他闭口不提这五年赚的流水,继续道:“杀人一案证据确凿,人暂时收押,本官会上表朝廷革去他秀才身,再行问斩。莲姨娘算是从犯,又犯七出之条,鞭五十,刺字入贱籍。胡辰擅自开棺验尸,当众殴打秀才,鞭三十,罚抄孝经一百遍。”
  “退堂!”
  温光启颓然的跌坐在地上,那怀孕的女子见他这般,小心翼翼的后退,然后一溜烟跑了。莲姨娘嘲讽一笑,眼里温柔又怜悯:“温郎,你看,最后还是只有我陪你!”
  温光启盯着她,突然暴起,伸手用力掐住她脖子:“贱人,你这个贱人!毁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贱人!”反正他都要死了,能多带下去一个是一个。
  衙差赶紧上前拉,却怎么也拉不开,莲姨娘被掐得双眼外翻,眼看进的气少出的气无。
  小宝丫急了,伸手拉她爹的衣袖:“阿爹,莲姨娘!”
  赵凛从钱大有的篮筐里拿起一枚臭鸡蛋,颠了颠。钱大有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手看,鸡蛋飞出,准确无误的砸到温光启的嘴里。他一阵窒息,双手无力松开,用力去抠那枚臭鸡蛋,扭头看向淡笑的赵凛。
  这连日来的一幕幕从面前闪过,他有一个惊恐的猜想:这一切都是赵凛设的局,从赵凛约谈他开始,就在一步步诱他走向今日的结果。
  这个猜想细思极恐,他死死的盯着赵凛和赵宝丫:他们是如何知道他和莲姨娘的事?又是如何把莲姨娘从水里捞上来的,又如何查到他的外室?把李昌海这个人也找来了?
  观察压着他往外走,他目光始终在赵凛身上停留,在经过赵凛身边时停下的步子。咬牙,满含怨气:“赵凛——”
  他刚要再质问,啪嗒,一只臭鸡蛋砸到他额头,从他鼻梁滑落,滴进他嘴里,那恶心的味道让他想吐。
  他抬眼向上看,对上了赵宝丫高高举着的手和鬼脸。
  啪嗒!
  小孩儿又砸来一只臭鸡蛋,鼓着腮帮子骂:“坏蛋!”
  “再看我阿爹就把你眼睛挖掉!”
  “大家打坏蛋!”
  钱大有第一个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拿鸡蛋,身后看戏的百姓紧随其上……秀才有什么了不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打死他!
  场面一度混乱,押送的衙差害怕被波及,退开攻击范围,干看着温光启被臭鸡蛋烂菜叶子淹没……
  还未退堂的胡县令就那么站在那看着:砸吧,砸吧,砸死这个龟孙子。枉他这么器重他,居然敢给他戴绿帽子,还妄图谋夺他的家产!
  女人可以不要,动他钱的人都该死!
  第66章 66
  等群情激奋的百姓砸够后, 温光启已经不复往日文质彬彬的模样,满身腥臭,晕死过去。
  莲姨娘受了五十鞭, 奄奄一息被抬回了大牢,和温光启分开关押。牢房内阴暗寒凉, 她本就刚小产又受了伤, 胡县令巴不得她死, 也没让大夫诊治,就那么晾着。
  没人觉得她能活, 狱卒每日查看她的动静, 就等着给她收尸, 不想她竟然撑过了高烧期, 活了下来。牢头啧啧称奇,递给她一个包袱:“云氏, 有人托东西给你,接着。”
  莲姨娘靠坐在杂乱的稻草堆上接住包袱, 等牢头走了,她伸手打开灰布包袱:里面是两套换洗的衣物, 衣物之下是她存的细软。一双绣鞋, 一把梳子、一面镜子,还有金疮药和一包糕点。
  那包糕点是她曾经买过送给小宝丫的。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子, 周围没有水,她就那么把干涩的糕点往嘴巴里塞:她要活着,她的温郎还没死呢!
  衙门大牢的门被打开,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在牢房内回荡, 莲姨娘憋着一口气看向狭窄的牢道。然而那脚步声快要接近女监时转了个弯往男监去了,这个时候往男监去, 大概率是要去见温光启了。
  她蓦得站了起来,趴着牢门往外看:胡县令不会想徇私舞弊吧?难道这样还不能让温郎和她一起下地狱!
  莲姨娘一瞬间眉目狰狞起来。
  男监的牢门被打开,林师爷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胡县令背着手一路到了关押温光启的牢房。大夫正在给温光启包扎打破的脑袋,对方昏昏沉沉的靠坐在墙角。看到他来整个人瞬间清醒了,爬到牢门口,隔着牢门伸出脏污的手拉住他官袍的一角,急切道:“姑父,姑父,我就知道你会来,你是来放了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我还有用的,我还能帮你做很多的事……”
  他真的怕了,十几年,从一个庶子,汲汲营营成为秀才,爬到这个位子,有多辛苦只有他知道。他在胡夫人和胡县令面前当牛做狗,没有一日是清闲安稳的,他不能死,他还要当官,要妻妾成群,要儿女绕膝。
  他还年轻。
  胡县令屏退大夫和看守的衙差,打开温光启的手,然后用靴子踩在他右手背上狠狠碾压,恶声道:“咬人的狗怎么能放了?若你只是偷了莲姨娘杀了你姑母尚且能饶你一命,但你觊觎本官的家业。”他脚下力道加重,温光启手骨咔嚓一声折断:“本官的家业是你能觊觎的吗?”右手是书生科考的手,他踩断这只手就是要折断他的青云路。
  “折子已经快马加鞭的送到京都去了,你就在牢里好好等死吧!”
  温光启的手已经被踩得不能看,他惨叫出声,痛得受不了时。外头有衙差来报,齐宴齐公子过来探监了。
  “齐宴?”胡县令松开靴子,鞋面在地上蹭了蹭,冷哼:“倒还有人记得来看你这条狗!”他朝林师爷道:“走吧,别碍着他们好友相聚。”说完冷漠的转身就走,林师爷朝报信的衙差挥挥手,也跟在县令大人身后从侧门出去了。
  温光启趴在脏污地上一动不动,整个右手指骨都在抽痛。疼痛沿着手臂蔓延至心脏,一股细细密密针扎的疼在胸口持续。他惶恐又愤恨,努力在想从勒死胡夫人开始的情形,这些人都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唯一的变数似乎就是赵凛。
  从李昌海出来的那一刻他就该明白了。
  赵凛绕了这么多弯就是为了报复他动了何记酒楼。
  脚步声渐近,牢头的声音响起:“齐公子,您要找的人就在这了,小的在这等您。”
  齐宴道了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提着食盒的小厮。他看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时吓了一跳,快走几步蹲到牢门前,伸手去扶:“温兄,你这是怎么了?”待看到他被踩烂的右手时,惊呼出声:“谁干的?”
  他低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幸好我提前带了药,你快敷敷。”他伸手去扶温光启。温光启左手搭在他手腕上,就着他的力道坐起来,深吸一口气,朝他道谢:“多谢。”说完垂眼,眼神落寞:“这个时候也就你会来看我。”
  阴暗的牢房内火光明明灭灭,他睫毛低垂,看上去颓败可怜。
  齐宴叹了口气,从小厮手里接过食盒,然后亲手打开食盒把饭菜拿出来,一一摆到他面前:“饿了吧,吃些饭菜吧。”
  温光启一点也不饿,他只想从这个破地方出去。他抬头,紧盯着齐宴:“齐宴,你父亲与县令大人是好友,又是齐州判。你让他给我求情,一定能把我救出去吧?”
  齐宴和他对视,出口的话残忍:“温兄,你杀了人,大业律法,杀人者偿命!我爹虽与县令大人是好友,可这方面也插不上话。”
  这意思是没办法了?
  温光启眼眶通红,开始装可怜博同情:“齐兄,我时常羡慕你。羡慕你生来就是嫡子,什么都有。我只是一个庶子,母亲早亡,嫡母不喜,父亲眼里压根看不见我。我只能不断的往上爬,攀附眼高于顶的胡夫人,讨好她女儿胡明珠,在胡县令面前摇尾乞怜,对谁都笑脸相迎。”他说着眼眶里居然有了泪意。
  齐宴不忍:“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温光启:“我知晓,县学里只有你真心待我,把我当人。其余人看我,不过是把我当胡县令面前的一条狗。我不是有意要杀姑母的,我当时,当时只是太紧张了。也不是真的想要谋夺姑父的家产。我想着姑父没有儿子,我给他一个儿子,将来也会给他养老送终的。”
  “你帮帮我,帮我在姑父面前说说好话,我这么多年也攒了些银子,我愿意把所有的积蓄都献给姑父,你去帮我求求他吧……”
  说着他疯狂磕起头来,才包扎的额角又磕破了。齐宴心生不忍,连忙扶起他道:“好了好了,我帮你去求情就是。”
  温光启抬头,面露欣喜:“多谢齐兄,多谢齐兄。”
  齐宴:“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先吃饭垫垫肚子吧。”
  温光启点头,左手拿起筷子,忽而又想到什么,朝齐宴道:“齐兄,你要小心赵凛这个人,此人阴险,我会落到今日这地步都是因为他。”
  齐宴不明所以:“关赵凛什么事?”赵凛和他一样,全程都只是站在公堂之外听审,过分之处也就是砸了一个臭鸡蛋。
  温光启:“他知道琼华楼是我的产业,想弄死我给何记酒楼让路。他早就盯上了我,莲姨娘是他救起来的,李昌海是他找来的。连你的好表弟钱大有都被他蛊惑,帮忙他一起堵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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