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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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大人,恕我冒昧问上一句, 你就这么想出人头地么?”
  “嗯。”赵鸢笃定地点头, “我想让我爹对?我刮目相看。”
  李凭云知?道赵鸢家中一些事,她有个?哥哥, 是?长安公认的?神?童,后来因父子矛盾,在凤凰台了结了性命。
  她虔诚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李凭云眼里?却只看得?见她洁白的?一段脖颈。
  他骤然想起那?个?女人,还有那?让他永生永世铭记的?一天。
  那?个?女人高高抬起下巴,朝阳照在她脸上,她白的?发光,李凭云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得?到她雪白的?脖颈。
  她雪白的?脖颈与自己布满血污的?身?躯形成刺目的?对?比。
  而?在她手里?,是?一把尖刀。那?之前,李凭云只见过生了锈的?鱼刀,他从未见过那?样漂亮的?、干净的?刀刃,第一次见,那?刀刃对?准了他。
  尖刀落下之际,身?旁那?个?血流成河的?男人突然扑过来将他推入水中,那?把刀直戳男人的?肺腑,他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就像那?些死鱼一样。
  那?男人是?他的?父亲,女人是?他的?母亲。
  后来他想起那?个?女人,已不记得?她的?面貌,只记得?那?和刀一样寒冷的?脖颈。
  少年时的?李凭云,已经开?始讨姑娘喜欢了,这世道不论男女,单有姿色,而?无好的?出身?,只能沦为?猎物。周围的?女人知?道他是?孤儿,师父玄清也不看中他,于是?都对?他虎视眈眈。
  他记得?她们的?脖颈,有些缀满泡沫似的?软肉,有些布着树皮一样的?纹路,还有一些纤细修长,但她们都有一个?同样的?特征:脆弱又浪荡。
  李凭云记得?,那?时寺庙隔壁的?暗娼馆子有个?小姑娘同他年纪相当,她得?了客人的?赏钱,总会偷偷藏起来买肉给他吃,而?他则教她认字作为?回报。
  那?时年少,李凭云也想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为?她赎身?。
  终于有一天她决定把自己交给李凭云,那?日那?姑娘将头发梳成一条油亮的?辫子,露出脖颈,该动情的?关头,李凭云忽然不受控地掐住那?一段细脖子,吓得?对?方落荒而?逃。
  李凭云参加科举前一年,她为?别人殉情了。李凭云不懂这些女人,精的?精死,傻的?傻死。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扣住赵鸢的?后颈,将她按向自己。
  赵鸢在即将被李凭云扣入怀中之前,及时伸出手扶住地,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跪趴在他面前。
  楼下传来风尘女高亢的?声音,赵鸢咽了咽口水,“李凭云,别仗着自己好看,就为?所欲为?啊...你...你到底答不答应?”
  李凭云如若未闻她的?傻话,他的?眼神?变得?极其?阴暗,“赵大人,你会抛下我么?”
  赵鸢不假思索道:“是?我请你的?,当然不会抛下你...”
  “那?你会为?我舍身?么?”
  这回赵鸢愣住了。
  朝廷...不会吃人的?吧,怎么还轮到舍身?的?地步了?他对?她再温柔一些,叫她献身?倒还有一点点可能。
  不过看这架势,李凭云的?目光像是?要吃了她一样,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鸢清楚,自己的?心眼在李凭云面前根本不够用,她如实摇头。
  她对?感情的?要求很简单,两个?人,一辈子。再多的?付出,就超过了她的?理解范围。
  李凭云不出意外?地回她一身?冷笑,他手掌轻揉了揉她的?脖子,松开?了她。
  没了李凭云手掌的?支撑,赵鸢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被自己狼狈的?举动逗笑了,哈哈笑了一阵,一本正经说:“李大人,咱们这不是?在谈论婚丧嫁娶...”
  “若我娶你,你愿意为?我舍身?么?”
  赵鸢瞬间方寸大乱,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李凭云的?问题,当下一心只有逃离。猛地一起身?,脑袋哐一下撞上顶梁,人被砸的?晕头转向。
  李凭云将她拽入怀里?,翻身?压在木板上:“回答我。”
  他硬邦邦的?身?体压着她,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事到如今,赵鸢只能回道:“我不愿意。”
  李凭云闻言,讽刺地笑出声来。
  赵鸢的?耳朵里?听不到别的?,唯独李凭云的?讽笑。她失落地看着顶梁,幽幽道:“你待我,不过是?利用而?已。我明知?如此,干嘛还犯傻呢。除非...”
  除非,他待她除了利用,还有别的?情分。
  她的?声音轻轻颤抖着,李凭云捏住她下巴:“赵大人,我随口一说,你认真什么?”
  赵鸢将眼泪给逼了回去,到底谁先认真的??
  李凭云低头深吻住她,她手脚被按死,被动迎接这个?强势的?吻。赵鸢愤恨地想,等她对?他的?喜欢消耗殆尽,就一刀子刮他脸上,让他再也不敢这样欺负自己。
  可是?。
  她憎恨李凭云这般不顾她心意地对?待她,当他的?唇贴过来的?时候,她仍想轻轻抚摸他的?背。
  李凭云见赵鸢既不躲避,也不迎合,没了趣味,松开?她:“赵大人,你不过一个?主事官,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赵鸢明白他的?意思了,于李凭云而?言,她的?价值已经殆尽。
  她不服气道:“我不会永远只是?一个?主事。”
  “赵大人,你想升官,找错人了。”
  “我没有找错人!在太和县,你能提前知?道我和裴瑯的?行踪,对?付晋王的?时候,你有办法把证据送去御前,你主司科举,没人敢反对?,陛下寿宴,你深谙她老人家迷信,连礼官都能收买,你的?靠山是?陛下,我找你,有何不对??”
  李凭云没想到赵鸢会把这些联系起来,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愚蠢。他拎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今天在这里?的?若不是?我,你一个?弱女子,走不出鬼市,我送你回去。”
  赵鸢冲向门?口,拉住他的?胳膊:“李大人,你真的?不愿意帮我么?”
  “不愿意。”
  “那?我就当是?被狗白白啃了那?么多下了。”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赵鸢完美阐释了这句话,就连李凭云都忍不住说她:“赵大人,你好歹是?个?姑娘,能别拿自己的?清白说笑么?”
  “只准狗啃人,不准人喊冤了?”
  李凭云发现这人真是?给她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明明刚才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该是?讳莫如深,她反而?更活蹦乱跳了。
  眼看她一脚踩空,李凭云拽住她后领,“走稳些。”
  刚完事的?乞丐从赵鸢身?边路过,眼神?猥琐地瞄向她,李凭云不着痕迹挡在她身?前。
  赵鸢边走边说:“要不然,我借你点银子,你住客栈,别住这里?了。”
  李凭云说:“这里?离讲学的?地方近,又不收银子。赵大人,除非你能给我更好的?选择。”
  多年以后,赵鸢活成了李凭云,才懂得?他这句话的?含义。
  她在《诗经》中读到过一句话: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世上有千千万万条坦途可走,千千万万个?诱人的?选择,那?些都不是?李凭云想要的?。
  非我心所愿,不屑一顾,我心所愿之,不惜舍身?。
  也许现在李凭云对?她却有些不同寻常的?感情,可那?不是?他的?所愿。
  李凭云租了辆马车,二人一路沉默,这段时间不论对?谁而?言都很煎熬,到了位于东市的?赵府,赵鸢才敢喘息。
  太傅府是?离皇城最近的?地方,东市以内,尽是?高官府邸,这里?戒备森严,壁垒重重。
  这日之后,赵鸢逼着自己不要去想李凭云,几日后,稍有成果。
  尚书省内,她中午用罢膳回到礼部,像往常一样碰到几个?官吏在闲聊,他们聊天一向不带她,赵鸢也和往常一样无视而?过。
  在她即将进门?时,一个?官吏跑过来:“赵主事,听说新?来的?那?位李郎中曾与你在边关共事,你和他熟不熟?”
  赵鸢纳闷道:“什么新?来的?郎中?我怎不知?呢。”
  官场上许多消息都在酒席上流通,她的?身?份注定了被排挤在外?,有任何新?的?消息,她都是?最后一个?得?知?的?。
  “听说是?四年前的?状元郎,那?年科举销声匿迹后,我还以为?再也听不到这人的?名字了。如今一举被提拔成郎中,看来,这些年是?韬光养晦呢。”
  “这人先平了晋王之乱,又稳得?住长安那?帮文人,被破格提拔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赵主事,你倒是?说话啊,你跟他到底熟不熟,这人到底好不好相处?”
  赵鸢回过神?来,难怪李凭云被编入礼部的?重明寺官吏中没有李凭云的?名字,难怪她请他来帮忙,他坚决推拒,原来是?早有了着落。
  从一个?七八品小吏被提拔至正五品的?礼部郎中,这等际遇,恰如他的?名字。
  凭云,平步青云。
  五品以上官员的?聘任是?一套繁复的?流程,新?官真正上任时,距离他接到制授已过去一段日子了。所以上次她找他时,他已接受了制授,却故意隐瞒她?
  赵鸢用套话敷衍了这些询问的?官员后,便回到郎中的?官署内,为?他收拾掉前人的?痕迹。
  礼部郎中,岂不又成了她的?顶头上司?
  这事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不过这样也好,从此以后,她只会顾着自己,再也不必为?闲人操闲心了。
  回到赵府,几辆陌生的?轿子停在门?前,赵鸢进门?,唤来管家:“今日有客?”
  管家点头道:“陆侍中,刘舍人,孟司直都来了,他们在老爷书房里?,似乎有要紧事。”
  太傅虽无实权,但其?威望斗重山齐,在朝中门?生万千,极容易成为?靶子。赵太傅历经三?朝,行事慎重,从不私下参与大臣们的?聚会,更别说召人来家中。
  赵鸢敏感地察觉到近日朝政有大事发生,她还在犹豫是?否要去偷听时,管家又道:“小姐,老爷叫你回来了,立马去见他。”
  赵鸢隐隐觉得?此事和李凭云有关,她先给自己立好了规矩,待会儿无论父亲说什么,她都一问三?不知?。
  反正已经当了十八年缩头乌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第72章 平步青云3
  进?入书房, 赵鸢知书达理地给几位长辈行了礼,依次是陆师叔、刘师兄、孟...孟老师。
  看到孟端阳的?冰块脸,赵鸢不由发怵, 生怕他把自己因寻衅周禄而被关大理寺一事告诉父亲。
  赵太傅先让赵鸢在旁听着, 赵鸢隐约听懂了一些,近日?尚书省人事大变革, 女皇从其它各省寺调了不少青年官员进?入尚书省, 他们的官职在四至六品之间。
  此次人事调动?稳准快,选官调任时没有半点风声透露出去, 于尚书省而言,这?是一次巨大的?轰动?。
  李凭云是其中之一, 孟端阳也是, 他由大理寺被调任至刑部成为二把手,刑部侍郎。和其它各部不同,如今刑部虽隶属于尚书省, 但其和大理寺、御史台一样,直接听令于女皇。
  这?分明是个好?事,可他的?同门, 中书省的?刘舍人却显得不大高兴。
  “李凭云那?种巧言令色之辈,怎配和孟师弟一起接受提拔?我看啊, 陛下就是还?没放下太子的?事, 故意借此机会, 用那?等肖小之辈羞辱咱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士大夫。”
  也不怪刘舍人为孟端阳鸣不平,孟端阳是正儿八经的?律门世族出身, 十三岁那?年由先帝钦点进?宫做太子伴读, 十四岁任太子詹事,若非女皇登基后发生了废太子事件, 他的?仕途应会扬帆而起。
  那?年太子造反,殿前公然侮辱女皇,斩之。
  孟端阳被发配去了大理寺,太傅最?得意的?弟子,当年春风得意的?太子府第一詹事,十三年官龄,其中有一半时间都在大理寺司直这?个无足轻重的?职位上?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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