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无CP]_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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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今笑道:“何必忙活?诸位在竹山县一日,那就该我这个县令做东才是,我已命人去六味坊买下一桌酒席,待会儿他们做好了便会送来,无须劳动诸位移步。”
  贺泰:“舍下简陋,恐怕难以招待贵客。”
  张韬摆摆手:“谭县令既有此心,我们也就不必客气,待贺郎君去了京师,大家再想聚一聚,可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他既如此说,贺泰没再推脱,只道:“泰于房州十一载,尝遍人间酸甜冷暖,承蒙张侯与谭县令多加照拂,它日去了京师,必也铭记于心。”
  谭今这会儿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对落魄的贺家人落井下石:“贺郎君无须客气,明珠蒙尘,终归是明珠,总有一日会拭去灰尘,重现光芒,或早或晚而已。”
  贺融却忽然道:“敢问张侯,谭县令既迁房州刺史,那司马匀又如何处置?”
  张韬沉默片刻:“司马匀督战不力,有渎职之嫌,降为御史台侍御史。”
  下州刺史是正四品下,侍御史是从六品下,司马匀看起来是被降职处理了,而且被连降两品,但能调任京城,却是每个官员的终极梦想,朝廷对司马匀的处理,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种处罚。
  贺穆无法置信:“司马匀这厮差点把整个房州都丢了,若非张侯天降神兵,现在房州只怕都尽入叛军之手,他没有被砍头流放就算了,居然仅仅只是降了两品,还能调任京城,这又是什么道理?”
  张韬轻咳一声:“齐王殿下为司马匀求情,说是本朝建立之初,他曾协助制定律法,陛下念及他以往的功劳,便只以降职处分。”
  贺泰对司马匀殊无好感,此时听见他竟被轻飘飘放过,心中纵然对能回京再高兴,也难免生出一丝埋怨,只是这些话却不好出口,回京的喜悦终究被冲淡了些。
  是夜,六味坊送来一大桌酒席,荤素齐全,菜色精致。
  莫说贺熙、贺歆他们,就连贺泰,自打来到房州之后,都没吃过这样的席子了,那一口胭脂鹅脯入嘴,久违的味道,竟有种令他流泪的冲动,忙悄悄低头,揩去眼角湿润。
  谭今与张韬只作不见,依旧谈笑风生,并未令贺泰难堪。
  不过心情激荡的远不止贺泰一人,整个贺家,乃至仆从贺松,同样因为这个好消息而欣喜万分。
  散了酒席,送走张、谭二位,各自歇下之后,宋氏回到屋中,便开始忙着收拾物什。
  贺穆回来一看,失笑道:“我们还有两日才启程,明儿一早再收拾也不迟,何必急于一时?”
  宋氏嗔道:“我这不是怕落下了东西,先检点检点么?”
  贺穆:“我们也没什么家当,几件衣裳而已,不到半日就能收拾好的。”
  他见妻子亢奋之余,还有些不安,便拉着她在床头坐下:“京城不是龙潭虎穴,陛下也不是洪水猛兽,不必担心,这几年你陪我吃了不少苦,等回到京城,这才是好日子的开始。”
  宋氏绞着衣角,迟疑片刻:“你说咱们去京城之后,皇帝陛下会不会觉得我身份地位配不上你,给你另行婚配?”
  贺穆哭笑不得:“我还当你在紧张什么!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陛下虽是九五之尊,也断不会干出拆散他人姻缘的事来。”
  宋氏欲言又止,担忧并未因此减少半分。
  她的猜测不是毫无缘由,当初宋氏嫁给贺穆时,虽也知晓贺穆身份,但贺家只是被流放至此的庶人,看不到半点回京的希望,甚至随时有可能重新获罪,朝不保夕,所以宋氏的父亲极力反对这桩婚事,还是宋氏一意孤行,父母拗不过她,后来方才答应。
  但眼下,贺家不仅能够回京,而且极有可能恢复从前的身份。
  在小县城中识文断字,堪为良配的宋氏,到了京城,就什么也不是了。
  高兴之余,她不免勾起内心深处的忧虑,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贺穆握住她的手:“放心吧,就算陛下有这个念头,我也会拒绝的。只要有我一日,就有你的一日。”
  “夫君……”宋氏心头一甜,却是落下泪来。
  贺穆啼笑皆非:“难不成还要我发誓,你才信?”
  宋氏忙抓下他的手:“别!”
  贺穆揽上她的肩膀,轻轻叹息:“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太多,我们这一去,还不知前路如何。”
  宋氏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怎么说?”
  贺穆:“圣旨里只让父亲回去,是否复爵,恢复身份,去了之后如何安置,却一概没提。说不定回去之后,我们还是一介庶人,在满京城的权贵中抬不起头。”
  宋氏抓住贺穆袖子,紧张道:“那可怎么办?”
  贺穆拍拍她的手:“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这次能回去,是皆大欢喜,更是好消息,明儿你带着阿歆去跟岳父岳母道个别吧。”
  他们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忐忑的不止宋氏,这一夜,贺家不知有多少人彻夜无眠。
  两日眨眼就过,到了启程那一日,张韬派人驾了三辆马车过来,一辆给贺家人放行李,一辆坐女眷,还有一辆给贺泰和其他人,考虑很周到。
  连贺泰都忍不住私底下与儿子们说:“武威侯打仗了得,为人处事也浑不似武将出身。”
  贺秀贺湛不愿坐马车,则与张韬一道在前头骑马。
  谭今不必去京城,等新县令来上任交接之后,他就要去房陵赴任。
  周翊因辅佐谭今守城有功之故,受张韬举荐表功,也跟着被授予房州市令一职,继续跟在谭今身边。
  谭今带着周翊亲自前来送别,连带送了贺泰不少礼物,其中还有些金银铜钱,说得也很动情:“贺郎君与我同住竹山数载,更有患难之谊,此去京师,费钱之处必定颇多,多带一些,也能便宜行事。”
  其实在竹山一战之前,两人还真没什么往来,但谭今能说出这番话,贺泰也很感动。
  一行人送至郊外亭子,张韬拱手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谭兄请回吧!”
  谭今带着竹山县大小官员,朝张韬施礼:“张侯慢走,此去千里之遥,还请多加保重。”
  张韬微微颔首,掉转马头,手下将领带着士兵,连同贺家人一道,浩浩荡荡,渐渐远离谭今等人的视线。
  周翊见谭今久久未动,打趣道:“使君莫不是想跟着上京?”
  谭今扶正头冠,白他一眼:“我只是在替贺郎君的前程担心。”
  周翊:“我倒觉得,使君前程,更令人担忧。”
  谭今一愣:“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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