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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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便是公子弦?”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打破凝滞的气氛。
  田齐上下打量着公子弦,想到此人流亡在外竟还想谋算林珩,顿时目光不善。
  “我乃蜀国田齐,蒙晋侯收留,厚待于我,心中感恩不尽。”无视公子弦的表情,田齐单手按住佩剑,故作傲慢地抬起下巴,作势睥睨对方,“齐侯卧病,公子弼掌权,君离国名为出使,不过狼狈出逃,处境未必如我。入晋专为寻求庇护,实乃有求于人。”
  身为大国公子,自有一股傲气。
  在公子弦眼中,蜀不过撮尔小邦。田齐当面出言不逊,他岂能容忍。
  “田齐,你敢辱我?!”
  “连三岁小儿都知道,求人者理应低头。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会是羞辱?”田齐故作惊讶,皱眉道,“尝闻齐为礼仪之邦,齐室乃众之楷模。今观君气窄量狭,不听忠言,足见传言有误,不可尽信。”
  田齐语速飞快,不带一个脏字,将公子弦骂得狗血淋头。
  楚煜很是惊讶,诧异地看他一眼。
  赵弦惊怒交加,被气得面红耳赤,当即就要拔剑。
  “贼徒狂言!”
  他固然恼怒,却不乏做戏的成分。
  直觉宫宴恐为陷阱,他有意闹事扰乱宴会,借机离开宫中,明日便奔出肃州城。
  长剑出鞘半寸,冷光刺入人眼。
  楚煜眸光微沉,看出公子弦的打算,召来侍人吩咐道:“速去禀君侯。”
  “诺。”知晓情况不对,侍人转身一路小跑,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
  公子弦不及阻拦,唯有怒视田齐,决意拔剑相击。
  “贼徒,受死!”
  齐人好技击,佩剑在诸国中最长。
  公子弦的佩剑价值百金,不仅像一件艺术品,更是杀人利器。
  剑身半出鞘,凶狠的杀意不似作伪。
  田齐没有丝毫胆怯,手一挥,率先拔出自己的佩剑,只有齐剑的一半长,剑身却宽出一倍,不是常见的亮色,而是通体乌黑。
  三人拦在宫道上,距离丹陛不远。动静传入大殿,迅速引发议论声。
  “在宫内搏剑?”
  “公子弦和公子齐?”
  晋人好战,得知两国公子要搏剑,氏族们第一反应不是消弭争端,而是纷纷起身前去围观。
  蔡欢和卢成都在席间。
  两人对视一眼,因前事心有余悸,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决意留在大殿。
  宋国使臣的席位上,吕坚看向吕奔,低声道:“父亲,您看?”
  吕奔迅速衡量利益,很快打定主意,当场拍案而起:“公子齐有宋室血,宋虽小,不能坐视有人欺之,随我来!”
  “诺。”
  父子俩昂首挺胸冲出大殿,态度鲜明捍卫田齐,同初至肃州城时有天渊之别。
  目送两人背影,卢成转头看向蔡欢:“夫人以为如何?”
  “吕氏有了主意,宋国将易主。”蔡欢端起酒盏,凝视盏中倒影,旋即将酒盏递至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夫人不日归蔡,需早作打算。”卢成提醒道。
  “我知。”蔡欢嫌婢女动作慢,索性接过酒壶自斟自饮,“之前无心,才会助长贼徒气焰。此番有君侯相助,我定要涤荡宫廷肃清朝堂。权柄、军政必要牢牢把持我手。”
  “血亲生死,夫人能下狠心?”卢成追问道。
  “我陷入死局,侥幸得以活命。害我者何人?血亲从不曾顾我。现如今,无人能阻我,兄长也是一样。”蔡欢攥紧手指,染着蔻丹的指甲没入掌心,烙印月牙状的红痕。
  两人说话间,吕奔父子已踏上宫道,望见对峙的两人。
  田齐持剑在手,目光锐利,气势半点不弱。
  赵弦手握剑柄,长剑半出鞘,却被楚煜按住剑首,硬生生将剑身按入剑鞘。
  “你?!”
  “君侯驾前,不可造次。”无视公子弦的怒意,楚煜施施然收回手,转身面对出现在人群后的林珩,含笑见礼。
  随着他的动作,众人发现林珩到来,迅速叠手躬身。
  “参见君上。”
  氏族们恭敬让开道路,玄服玉冠的晋君穿过人群,行至两人面前。
  田齐收起佩剑,抢先道:“君侯,赵氏弦无礼!”
  公子弦本要故作愤色,此刻见他颠倒黑白抢先告状,不需要作戏,已然是面色铁青,被气得七窍生烟。
  第九十四章
  “流亡之人妄图虚张声势,口无一句实言!”
  不给公子弦反咬的机会,田齐快人快语,竹筒倒豆子一般讲明事情前因后果,末尾不忘总结:”齐室君子名不副实!”
  “一派胡言!”公子弦火冒三丈。
  他欲借冲突避开宫宴,绝不想由此背负恶名。奈何田齐伶牙俐齿,口若悬河,字字句句巨细靡遗,如同亲眼所见。
  “胡言?”田齐冷笑一声,唇角的弧度莫名熟悉,竟同林珩有三分像。他上下打量着公子弦,嗤道,“齐侯卧榻不真,公子弼掌权不真,还是你远走都城避祸不真?”
  “你……”
  “休要指我!”有林珩在场,田齐更觉胆壮,一把挥开公子弦的手,掌心击在对方手背,发出一声脆响,“你自作聪明,意图狡言蒙蔽晋君。殊不知石墙亦会透风。妄图以两城谋算君侯,简直痴心妄想!”
  田齐语速飞快,话中条理分明。
  林珩听得真切,捕捉到些许端倪,目光睨向楚煜。难怪他与田齐同行,应该不是碰巧遇见。
  楚煜微微一笑,不否认其中有他的手段,无意做任何掩饰,表现得一派坦然。
  从田齐话中获悉详情,围观氏族无不面现怒色。
  “赵弦入晋竟是打这般主意?”
  “好胆!”
  晋齐千里之遥,打探消息需要时间。
  假若国君被利益蒙蔽,真同他定盟,晋势必要被拖入泥潭,楚国和齐国都会死咬不放。
  “形势瞬息万变,谁言不会伤筋动骨!”田婴盯着公子弦,手按到腰间,大掌握住剑柄,随时将要出剑。
  雍楹素来稳重,行事少见冲动。往日田婴冒出莽气,他常会设法阻拦。今日非比寻常,见田婴须发怒张,他非但没有劝说之意,反而袖着双手冷眼旁观,甚至火上添油。
  “好一个齐国公子,满腹算计,巧舌如簧蒙蔽君上,妄图使晋为刀,真是了不得。”
  “岂止。”费毅恰好站在他身旁,接言道,“这般行事分明是欺君上年少,视我等莽夫无智!”
  “齐自诩礼仪之邦,齐室公子就是这般表里不一,小人之流?”鹿敏慢悠悠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尾音拉长,言辞间充满了嘲讽。
  “如公子齐所言,果真传言有误。所谓礼仪之邦,君子之誉,八成是齐人自封,为自己面庞贴金。”赖白笑呵呵出声,言辞犀利,每一字都在补刀。
  吕奔父子站在人群后,听到晋国氏族辛辣的嘲讽,再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公子弦,不约而同冒出冷汗,手脚一阵冰凉。
  父子俩对视一眼,想到诸国对晋人,尤其是晋国氏族的评价,不由得头皮发麻。
  凶狠,蛮横,霸道,逞性妄为。
  一群虎狼!
  “父亲,还要过去吗?”吕坚低声道。
  “去。”吕奔硬着头皮说道,坚决不能临阵退缩。晋人凶狠霸道,他们更要表明立场。日后宋有变故,吕氏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父子俩穿过人群,站定到田齐身后。
  此举出人预料,田齐瞪大双眼,着实没有想到。
  “吕大夫?”
  “公子放心,仆绝不容人欺你!”
  吕奔深吸一口气,正色面向公子弦,义正辞严道:“公子齐之母乃宋室女。宋虽小,能护血亲。如要欺公子齐,先击吾,踏过吾身!”
  一番话慷慨激昂,豪情万丈。
  晋国氏族齐刷刷看向他,目光都带着稀奇。
  林珩挑了下眉,眼底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化作了然。楚煜笑意清浅,他掌握诸国情报,相当了解宋人的作风,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
  田齐先是愕然,再是震惊,看向吕奔的目光十分难以形容。
  在宋国时,他见到三令的虚伪和狡诈,对宋国氏族的印象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擅使阴险手段。
  相比之下,吕奔只是有些厚脸皮,倒也无伤大雅,甚至称得上一股清流。
  先遭田齐痛骂,又被晋国氏族明嘲暗讽,公子弦羞愤难当。吕奔的陈词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气恨交加,羞惭无颜,孤立无援。
  电光火石间,他选择唯一的脱身之策,双眼一闭昏厥在地。
  砰地一声,公子弦倒地不起。
  林珩看着他,眼底闪过冷嘲。
  “来人,送公子弦出宫。”看穿对方的把戏,林珩下令送其出宫,甚至没有召医,足见对其人的厌恶和不喜。
  “诺。”侍人领命退下。
  公子弦如愿以偿,成功从宫宴脱身。
  侍人抬着他送上马车,马塘奉命带人护送。队伍从宫门前出发,慢悠悠穿过城内,不意外引来刺探的目光。
  黑暗中,几名做商人打扮的男子藏身窄巷,目光紧随马车,确认车中人的身份,不免心生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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