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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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人多了,就精通识人术,看儒者是儒者,哪怕穿道袍也是儒者,出身各门派的气质不相同,他恨不得画一组门派拟人图,妖怪也差不多,按照族群分。
  身旁的画师眯着小眼睛看,他眼神不大好,猛一拍自己大腿道:“哟,还有剑修呢!”他说,“我得去看看,最近在画人物图,总觉得缺点神韵,剑修好啊,画得得劲了,看图就能感受到凛冽的剑意。”
  他喃喃自语道:“我得画得更细致些。”
  李嵩有些无语,他早发现了,自己的同僚不正常的特别多,都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画疯子,毕竟是艺术家,特别自我。
  他没办法,等待诏们稍微散开些,就挤到李从训身边,他养父在宣和画院是个大人物,曾经伴驾过皇帝。
  他说:“阿爷,我看那群人人员很杂,其中有些个看不出身份,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剑修、文人、道士、和尚、妖怪,这群人是如何凑一起的。”
  他有个想法,假设说这群人都画在一张图里,那意向也太好了,全民族和谐共荣,这不就是每一代皇帝想要看见的景色吗?
  虽是画师,不能没有政治头脑。
  他的养父李从训道:“那可是搅动整座大安风起云涌的人物,他既不是□□,也不是完全的儒,又有商贾跟吏员的特性,着实很难定义。”
  这一番话说起来,哪怕是原本对人没兴趣的,都要被勾出三两分兴趣来,果然,李嵩连忙问道:“这究竟是何人物?”
  李从训道:“高十二郎你可听过?”
  李嵩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高长松在东华国非常混得开,跟他搭边的事儿一件连着一件。才子、成功的商人似乎都不能成为他的标签,在李嵩耳中,这是一个很混得开、很有本事的人。
  这几天,高长松的名字格外频繁出现在他的耳边。
  他忽然支棱起来:“哦,是说他掌握了新画法吧!”
  李从训终于点头了,他说:“不错,我也有所耳闻。”
  李嵩态度还是很不错的,他是学徒,对新知识都很渴求,不会抱守传统,对新生事物嗤之以鼻,且画师出生都比较差,这使得他们待人接物都很谦逊。
  李嵩忽然有点蠢蠢欲动了,他跟李从训说:“阿爷,我也去讨教讨教。”
  李从训斜他一眼,李嵩暗觉大事不妙,正想往后撤,一个暴栗就结结实实地落了下来,打得他捂住自己额头,嗷嗷直叫。
  李从训训斥他:“看什么看,这热闹也你能凑的?我告诉你,就算你去,也得是一伙人一块去,这个时候当出头鸟,也不怕你死得不够快!”
  李嵩垂头丧气道:“阿爷说的是……”
  确实,围在高长松附近的,不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也是他小小学徒比不上的,这枪打出头鸟,还是让别人去吧。
  李从训教育他:“你等会儿,肯定有待诏上去,听说画家也很关注高十二郎,到时声势大了,你再过去就是,急什么急。”
  ……
  其实,李从训说得也没错,雅集中高长松以为自己是个陪跑的,却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他看。
  他先跟认识人里里外外寒暄了一圈,话题集中在“十二郎,酒楼有没有新吃食”“十二郎,新出的纸我买不到啊”跟“十二郎,才听说你很会作画啊”。
  间或夹杂着“明年的天下第一武道会什么时候办,还整别的活动吗”。
  如此看来,他根本就是一位社会活动家。
  高长松一一应对,其实武道会,第二年他就想交给其他人承办了,这原因也简单,一般搞节目,第二季永远越不过第一季,而且他妹妹跟一部分生意还在大唐呢!
  老家乌斯藏也有两年不归了,他完全可以走上粟特商队的西行之路,多挖掘几个妖怪啊!
  别说,他们干起活来,真利索!
  高长松正沉浸在资本家的幻想中,嘴角都挂上莫名的笑容,这时一名宣和画院的待诏突破重围,走进靠水边的亭台。
  吹台可不是光秃秃一张台,往前推几百年前,这里是皇家园林,不仅有几十亩的莲花泽,还围绕菏泽建立了一圈儿长廊亭院。
  这都是在吹台底,它的实体是人工夯实成的土坡,高长松看,足有进二十米高,像一座小山丘,山丘上建了庙宇,建了小二层庭院,楼阁错落有致。
  周待诏穿文士袍,留山羊胡,看着文邹邹的,他脱离队伍,只身杀入高长松的朋友群中,拱手道:“阁下可是高十二郎?”
  寒暄还是必不可少的!
  人家说话也很客气,高长松应下来后,周待诏就说:“我在画院中已听说过十二郎新画法的名声,只可惜没见着真画,不知可否借来一观?”
  听这话,如哼哈二将一般跟在高长松屁股后面的白衣秀士就不同意了,他不客气道:“哪里要十二郎出手,看我的便是。”
  还表示:“我虽只得了十二郎几分意味,却自觉拿得出手。”
  随即睥睨画匠,大有“你是哪根葱,怎么就让十二郎出手”的架势。
  周待诏被噎住了,心说自己好歹是个画院待诏,能够陪艺术皇帝绘画的画家中的画家,怎就连看别人的画的资格都没有了?
  而且他是不怎么把高长松当回事,觉得他是艺术行业的门外汉,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然而,抬头看白衣秀士,便幻视了对他“斯哈斯哈”的白蛇,凶悍的蛇头如虚影一般立于白衣秀士身后,周待诏立刻就怂了,说:“也行、也行。”
  又紧张回头,看向聚在一起的院画师。
  白衣秀士来不及找石桌便展开自信之作,高长松一早就看过,没怎受冲击,身旁其他都是绘画界的门外汉。
  周待诏细细看过去,画技说实在的,中上之作,白衣修士也用了界画的手法,建筑物一幢幢横平竖直,精美而工整。
  界画中也有远近之分,表达得却不很好,经常产生一幢楼宇在另一幢之上的错觉,白衣秀士展开的这幅图,却不一样。
  周待诏喃喃自语道:“人们常言近大远小,想要在画纸上表现,哪有说得容易,且这楼台绘画技术虽不出挑,几个侧面却画得极好,它像是立在纸面上。”
  白衣秀士昂头挺胸,与有荣焉道:“都是十二郎教得好啊!”
  周待诏猛然抬头,直看向高长松,他想问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只留下一句感叹:“十二郎技巧之精妙,已超乎我之想象。”
  他又不能问高长松这是怎么画的。这年头的人都很看重知识私有,独门秘籍哪里能解答?
  高长松顺手就解释了:“这要注意的点比较多,比方说画面的明暗,曲线度等等。”
  随即将自家那点美术知识搜肠刮肚,说给周待诏听,周待诏听得一愣一愣,嘴巴出离地长大了,他只有一个想法:这是我能听的吗?”
  在他冒出这念头的同时,高长松身后忽然传来叫好声,喝彩还十分响亮,原来,白衣秀士的话不仅招来了周待诏,侍奉的画师们也蜂拥而至。
  其中有一名清俊的中年男子,被众人簇拥着上前来,他仔细地询问了明暗、远近,高长松看萦绕在人周围淡淡地紫气,与他有点眼熟的脸,放缓讲解速度。
  心说:你们这些皇帝,怎就喜欢微服私访呢,知不知道现场的妖怪大王能一口一个小朋友,吞你很方便的!
  水佶的路数也有点迷,他又不叫破身份,也没特意伪装,又跟高长松说:“这等精致的画法,可否用在人像上?”
  高长松说:“我这回没带人像来,但这幅画该能说明这问题。”
  说着便缓缓展开画卷,一只活灵活现的猴子跃然纸上。
  仔细看,甚至能辨别出他绝不同于其他猴的神态,是桀骜的、不逊的,充满了斗争精神。
  他的身材在猴子中更算高大,肩宽臂长,看那鼓鼓囊囊的臂膀,就知他充满了力量。
  灌注了信仰之力的画像情感饱满,震住一众人,水佶连连感叹:“好一位俊美的猴王!”
  高长松与有荣焉地昂头。
  这幅想象中的美猴王,是他结合了花果山猴子长相,与孙悟空神态的自信之作,目前大圣还被压在五指山下,见不得他全貌,只能结合马、流二位元帅的模样,进行再创造。
  说来也奇怪,高长松画钟离珺的下身,迟迟不能下笔,只觉斟酌再三,脑海中的画面都是朦胧的,画孙悟空就不同了,厨力惊人,一气呵成,只要是看见这幅画的,都能感受到孙悟空的潇洒与霸气。
  还有点隐秘的小心思,就是他不想将钟离珺的画像示人,只欲珍藏。
  这等少男心思,他都不愿意诉说。
  水佶将孙悟空的画像看了又看,爱不释手,问他:“你可否愿意为我画一幅像?”
  画说到这份上,高长松哪里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要是他再不表态,身后的剑修妖精就要帮他表示了。
  高长松连忙说:“并非我不愿意,只是官家您细看,不难发现我空有理论,却没有技巧,哪怕是画猴王,技术都是很粗糙的,我愿将知识传递给画院的一众先生,这样既有理论,又有能将人面貌描摹精湛的技术,岂不更好?”
  水佶此时,关注重点已不在画身上,而是饶有兴味地询问高长松:“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回答一点儿也不谄媚,笑着指自己的双眼道:“官家的紫气冲天,倘若是看不见,便愧对了我这一双眼。”
  水佶兴奋道:“这么说,你竟然有佛家的慧眼?”又看高长松今日穿一身道袍好奇道,“那你怎就入道门了?”
  他自己是个精深的释道爱好者,政策上又很扶持道家,要不是今天的主题是诗画,水佶身边肯定有道者陪同。
  高长松自然地回答道:“我虽生一双慧眼,却有向往逍遥遨游尘世之心,不愿脱离轮回之外,且比起渡人,我还未尝渡己。”
  他这一番话其实提到了后世总结的儒道精神的区别,当然,也不是多精深的理论,然后在古代,人们在谈到这二者理念时,还是很懵懂的。
  百姓生活苦,佛教教他们修来世,于是能忍受今生的苦楚。
  贵人渴望长生,于是修道,恨不得找一枚蓬莱仙丹,活到天荒地老。
  水佶不爱听治国的道理,他这人吧,比较精致利己主义,对来世不感兴趣,听见高长松一番话,更觉此人是个妙人,再看他的画,知道技巧粗糙不是说谎,欣然同意了他的建议。
  他是位随性的帝王,就跟高长松跟说:“这样,让周待诏他们跟着你学,既然是拜师学艺,就没有让老师上门的道理,你跟他们约个日子,召他们去就行了。”
  高长松当然乐意了:“谢官家。”
  他内心感叹,这到底是有妖怪有修士的世界啊,人间帝王不是唯一权威,否则自己那不就得抱着他的大腿三拜九叩了?
  不过,在人间,帝王还是第一大宗的vip客户,文青皇帝对自己印象不错的亚子,那不顺杆子向上爬,多给他推荐些好物?
  别的不说,他相信观音亲手种出来的粮食一定能俘虏皇帝的胃,而竹纸绝对能戳中他的癖好。
  高长松:当然要趁机推销商品啊!
  ……
  观音菩萨以上帝视角俯视全场,先捕捉到了侃侃而谈的高长松,又没错过放浪形骸的木吒。
  他内心暗恨:好你个木吒,让你帮找白龙马,你就这么工作的?
  像你这样的懒蛋,就应该拉到菜园,狠狠耕地!
  经过辛勤的劳作,观音菩萨的思想境界有了很大提升,发现珞珈山的生活虽无聊,却不用劳动,在凡人眼中,真是神仙日子。
  像木吒这样公费休假却不好好干活的,就应该狠狠地压榨,让他感受劳动的快乐!
  然而,还没等他怒点冲上高峰,菩萨敏锐的工作雷达却滴滴作响。
  很快,他在一群白花花的剑修中分辨出小白龙。
  这使得观音菩萨更加恼火:“好你个木吒,这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没发现,你距离他多近啊,在同一个会场呢!”
  其实,倘若没他的视角,找人是很盲目、很艰难的,让木吒在茫茫人海中捞人,很不容易。
  观音菩萨暂时按捺住心头的愤怒,仔细观察小白龙,东胜神洲的天机上笼罩着一团迷雾,他们这些神仙无法掐指一算,只能靠观察。
  他自认隐蔽性是很强的,可剑修这种生物的敏锐度,在修士中是排前的,他们将自己当作兵器,兵器是没有防御手段的,所以他们定然敏锐,能躲避绝大多数来自暗处的剑。
  带队的是呼延问雪与叶澜,一男一女敏锐极了,当观音菩萨的实现落在他们头顶,便高呵一声:“戒备!”
  甭管有没有察觉到,都呼啦啦地拔剑,呼延问雪解下腰间的玉佩,豪横地砸破,无形的屏障舒展,遮掩住一众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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