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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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知道您颇得?大禄国皇帝陛下看重,原本也有些忌惮,可去?岁辅政王王芝大人?怂恿陛下立了太子……眼下,已有些乱了。”
  由不得?王焕不急。
  离家几年,太子都立了,若他再不赶紧回去?,难不成还留待日后?向别的兄弟俯首称臣么??
  于是?十月开始,王焕就递交了请求归国的折子,奈何一直没有回应。
  “……我?先后?递交了三次,至今未有消息,”酒上来了,王焕亲自烫了,起身为秦放鹤斟酒,又小心?窥探他的脸色反应,“秦侍读乃天?子近臣,深受大禄国皇帝陛下宠爱,想烦请您帮忙,帮忙催一催,或是?问一问,看是?否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了陛下不快。”
  王焕的折子,他确实见过,天?元帝也看了。
  但当时是?怎样情形来着?
  哦,是?了,大家不过哄然一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殿下多虑了,”秦放鹤吃了口酒,笑道,“您乃自由身,也非大禄朝臣,递交折子是?您有心?,交了就完了。”
  意思就是?,走呗!没人?拦着。
  王焕就有些尴尬,干笑几声,“这,总归受了这些年照顾,若能亲往陛下跟前辞行……”
  “殿下,”秦放鹤忽然跟着笑起来,笑得?很好?看,铺天?盖地的雪片趁着,恍若画中人?,“恕我?直言,您不是?在等面圣辞行的机会,而是?在等一张做大旗的虎皮吧!”
  高丽国内的事,早有归来的使团成员跟天?元帝陈述了,而作?为天?子近臣,秦放鹤是?第一批知道的。
  王焕早不回国,晚不回国,偏偏挑这个时候走,图什么??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回去?争权。
  可他不过一个光头王子,空有一次出使大禄朝的资历,也不过名望而已。最要?紧的智囊团、军事权力,那是?屁都没有。
  且又因当初在宫宴上杀了辅政王王芝一个措手不及,主动留下为质,虽然免了当时的杀身之祸,却也彻底将王芝得?罪惨了,也错过了唯一能够争权夺利的最佳机会。
  现在王焕回去?,若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就是?个死。
  所以他上折子,几次三番上折子,不是?因为他对天?元帝本人?,对大禄朝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而是?希望得?到一点足以影响高丽王,影响高丽朝臣们的一点法宝。
  而这个法宝,就是?天?元帝的态度,大禄朝的态度。
  甚至都不用大禄朝派兵过去?,只要?一道旨意,就那么?薄薄的一卷圣旨,就足以改变整个高丽国的局势。
  但……凭什么?呢?
  第164章 归国(二)
  被人如此直白地戳穿心思,王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分外难堪。
  秦放鹤笑眯眯欣赏着他的脸色,没有说话。
  人,尤其是?高丽人,基因中就流淌着忘恩负义的成分,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
  你算什么东西,你要,我就给吗?
  漫长的沉默在包厢内迅速弥漫,如无声黑水充斥了每个角落,沉甸甸的,令人窒息,连大?开的窗子都无法缓解一二。
  秦放鹤浑似没觉察到一般,自斟自饮,又自己?夹菜吃,十分自在,简直像忘了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一位曾经“尊贵”的,高丽王子。
  开什么玩笑,当着天元帝和众阁老的面他都吃得?香甜,区区一个高丽王子,算个甚!
  王焕藏在桌子下面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频频看向秦放鹤,希望对方可以看在多年来?的情分上松口,却每次都失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秦放鹤都快吃饱了,开始叫茶来?,王焕顾不得?许多,咬牙起身,一揖到地,一字一顿,“还请秦侍读助焕一臂之力。”
  他身体不动,只抬起头来?,一贯谦和的眼中迸发出空前野心,“若得?天朝皇帝相助,高丽愿与大?禄朝永久修好,永不起兵戈。”
  如此一来?,大?禄能多个盟友,秦侍读你也?算立功了吧?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王焕很严肃,但秦放鹤直接就笑了,逗乐了。
  “殿下似乎还活在梦里,没醒呐,”秦放鹤微微欠了欠身,笑意收敛,“还什么起兵戈?”
  他又笑了几声,“高丽境内可还驻扎着我朝舰队呐,殿下。”
  且不论高丽人最擅长反水,说句不好听的,起不起兵戈,是?高丽说了能算么?
  现在大?禄不打,不是?打不了,而?是?名不正言不顺,传出去不好听,朝野内外阻力太大?。
  但如果天元帝真发了狠,内阁也?不会反对,大?不了撞死几个御史罢了,值什么?
  刷的一下,王焕脸色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素来?所谓上流人士谈话,都是?说一半藏一半,不到万不得?已,怎会图穷匕见?好歹得?对方留个面子。
  但秦放鹤说的这几句,完全是?撕破脸了。
  过去几年,他一直对秦放鹤敬重有加,而?对方也?时常回?以善意,本以为已经是?朋友了……
  王焕用力掐着手心,强装镇定,努力摆出一国王子的气派,“秦侍读,举国兴兵非儿戏,纵然大?禄国力强盛,高丽也?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两败俱伤……”
  北辽这些年固然因大?禄、高丽和新?兴女真的多面夹击逐渐式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到底还有点底盘。
  倘或大?禄真的跨海对高丽开战,北辽、女真未必不会趁势而?起!待到那时,岂不得?不偿失?
  高丽便是?明白这些,所以才一直肆无忌惮游走四?方,得?以幸存。
  “谁说一定要打下来??”秦放鹤觉得?这个人真是?死脑筋,“你们高丽不是?喜欢跟倭寇沆瀣一气,屡屡犯我大?禄沿海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句话听过么?”
  放狠话,谁都会,可没有资本的狠话非但起不到震慑效果,还会暴露自己?的天真和心虚。
  王焕心口突突直跳。
  听过吗?
  自然是?听过的。
  秦放鹤的意思是?,未必一定要全面战争,我军也?经常派出舰队,随便找点借口冲你们高丽沿海轰几炮,打完就走。
  纵然海外番邦有意见,顶多口头上谴责几句,不痛不痒,谁还真肯为了替八竿子打不着的高丽出头,而?得?罪强国大?禄,损失如此丰满肥美的贸易伙伴呢?
  就这么耗着呗,大?禄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舰队、火炮也?先进,就当军演了,耗得?起!
  但你高丽,北有辽,如今再得?罪大?禄,耗得?起么?
  只怕到了那个时候,曾经狼狈为奸的同伴倭国,也?会不远万里跨海来?分一杯羹,当根搅屎棍。
  有野心本不是?坏事,但前提是?,要选对对手。
  秦放鹤站起身来?,慢条斯理?擦着手,幽幽道:“殿下,人活一世,重来?的机会不多,可千万莫要因一时冲动而?成为千古罪人呐。”
  他随手将手巾甩到铜盆里,砰一下溅起许多水花,王焕本能一抖。
  “秦侍读,你……”
  王焕目瞪口呆,活像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着秦放鹤。
  什么意思?什么叫千古罪人?
  要是?我不答应,就要把一切罪名都扣在我头上吗?
  这,这不是?倒打一耙吗?
  若果然如此,都不用等北辽伺机入侵,轰几回?,高丽满朝文武便会如惊弓之鸟,迫不及待将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推出来?顶罪了!
  “呦,瞧瞧,”秦放鹤故作惊讶,“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您可别冤枉我!”
  我说什么了嘛?
  没有吧!
  就是?提醒您人生短暂,没有重来?的机会,所以才要珍惜当下,抓住每一次机会,这有错吗?
  没有!
  “时候不早了,”秦放鹤看看外面灰蒙蒙的天,“雪也?越发大?了,多谢殿下今日款待,我该回?去啦!”
  说着,竟真就起身离去。
  “秦侍读!”王焕本能地追了几步。
  “殿下留步,”秦放鹤脚步一顿,“听说您算术也?颇好,对不对?”
  王焕一怔,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些做什么,可口中却已习惯性?谦虚起来?,“还好……”
  “您算术好,之前也?曾帮着贵国商团与我朝交易,也?就是?精通买卖,”秦放鹤侧过脸来?,意有所指,“既然是?做买卖呢,总得?赚点儿,您说是?不是??”
  天下哪儿那么多白给的仁慈?
  做梦呢!
  王焕忽然觉得?口舌干燥,喉咙发痒,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放鹤下楼,渐渐走远。
  他木然来?到窗边,刚好看到秦放鹤在那个魁梧亲随的护送下来?到马车边,似乎有所察觉,抬头看了眼。
  与王焕四?目相对的瞬间?,秦放鹤笑了笑,白地映雪,十分好看,然后上车,走远。
  秦放鹤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求见天元帝。
  他到时,可巧四?皇子带了自己?的儿子来?入宫请安,听见胡霖来?报,四?皇子的眼神?闪了闪,主动对天元帝道:“秦侍读这个时候来?,必然要谈正事,不如儿臣先……”
  “不用,”天元帝随意道,“你是?儿子,也?是?臣子,听听无妨。”
  四?皇子心头一喜,不动声色地谢了恩。
  进来?之前,胡霖就悄悄冲秦放鹤比了个“四?”,故而?稍后秦放鹤见到四?皇子,一点也?不惊讶。
  “坐吧。”见秦放鹤一身便服,头上肩上落满雪花,天元帝命人赐座,又让上热茶。
  秦放鹤先谢了恩,慢慢吃了两口热茶,觉得?嘴巴不那么僵了,这才说明来?意。
  天元帝也?笑了,“什么高丽王子,还怪会想的。”
  他怎么不让大?禄打下高丽,然后再拱手相送?
  见天元帝没生气,四?皇子也?跟着笑,“升米恩斗米仇,终究非大?禄子民,倘或咱们今日帮了,保不齐来?日还要嫌咱们事多。”
  “嗯,就是?这话。”天元帝拨弄几下白玉莲花手串,大?概是?坐的久了,想起身下地走两步。
  四?皇子的儿子见了,立刻上前,脆生生道:“孙儿扶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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