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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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冶摇了摇头:“每月初一,我都会来鸡鸣寺住上三日,斋戒沐浴,初四再回宫去。每月十五,则是在大报恩寺敬香,从我十岁到现在九年,年年月月从未断过,宫人皆知道此事,他们也习惯了。”
  孟昔昭想起他们第二次见面,那天就是十五,难怪他能在外城见到崔冶,原来那天他也出门上香了。
  还有第一次见面,那天好像是初四,也就是说,崔冶刚从鸡鸣寺回来。
  那他怎么会一个人的,还看着那么狼狈。
  孟昔昭觉得奇怪,但他什么都没问。
  一个口口声声说不信神佛的太子,却九年如一日的虔诚礼佛,他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还是趁早辞官回家算了。
  跟崔冶道别,孟昔昭出去以后,也没去鸡鸣寺的前殿转一转,而是直接顺着那条幽深小道,又下山了。
  孟夫人被他气着了,午时就带着孟昔昂和孟娇娇打道回府,好在她还给孟昔昭留了一辆马车,不然在这山下,想雇马车都不好雇。
  回去的路上,孟昔昭垂着眼睛不说话,金珠在一旁坐着,也不敢出声打扰他。
  突然,孟昔昭开口:“金珠,先别回府,去贡院,我看看今科进士们都有谁。”
  金珠应了一声,然后问:“郎君,要不要命人抄一份?”
  孟昔昭想了想,点点头:“回府以后你再找人去抄。”
  回程不像来的时候,人多,速度慢,回程的马车在孟昔昭的示意下,赶出了骑马的架势,没多久,他们就进了内城。
  来到礼部贡院,贡院门口还稀稀拉拉的站着几十个人,但是没有上午那么多了,上午人山人海的,应天府衙都派衙役过来维持秩序了,现在虽说也有两个衙役站着,但他们也是一脸的百无聊赖,显然到了这个时候,该知道消息的人已经全都知道了,不怕会有过来闹事的。
  孟昔昭从马车里下来,朝着杏榜走去,而杏榜旁边,一个正看榜的家丁余光看见他,连忙扯了扯自家主人的袖子。
  他的主人扭过头,看见孟昔昭,顿时吃惊的瞪眼,他赶紧低下头,一边催促家丁,一边快步回到自家的马车里。
  榜都没看完,那家丁就驾着马车一骑绝尘,跑的飞快,仿佛后面有人追他。
  孟昔昭对这一幕视若无睹,还是金珠一脸复杂的目送那辆马车离开,然后转头提醒孟昔昭:“郎君,刚刚那辆马车好像是梁郡王府的。”
  金珠每次说好像,都不是好像,而是必然就是,孟昔昭脚步一顿,他有些惊讶的转头,“哪里?”
  金珠:“……已经走了,马车主人看见您就立刻回车上了,奴婢看着,那人好像就是郡王爷。”
  呀,那肯定就是梁郡王啊,他家金珠的眼神没得说,比屎壳郎还贼呢。
  金珠要是知道孟昔昭在心里是这么夸她的,估计明天就得去找孟夫人,申请调去伺候小娘子。
  ……
  梁郡王是皇帝的堂弟,梁郡王的爹是梁王,和那个一辈子都想做仁君的先帝是亲兄弟,都是太后生的。本来在他爹死了以后,梁郡王是可以不往下降级的,他还能继续当亲王。但他这个人,太胆小了,竟然自请上书,说他无德无才,不配当亲王,还是让他当个郡王吧。
  皇帝那时候年轻,心中抱负不少,本来不老乐意的,因为他觉得梁郡王这个弟弟挺好的,威胁不到他的皇位,还特别听话,很适合给个亲王的位置来显示自己有多大度。但奈何梁郡王三请四请,最后还进宫来哭诉自己真的不想当亲王,皇帝实在没办法,就给他降级了。
  级虽然降了,可封地没变,那每年的收入,大把大把的。
  同时也多亏了他自请降级,要不然,他们家哪能跟梁郡王结亲,如果不降级,梁郡王的女儿就是郡主,七年前定亲时,孟旧玉还不是参知政事呢,孟昔昂也还没考上举人,根本高攀不上郡主。
  现在就挺好,他女儿崔永宁只是县主,自家大哥努努力,也还是配得上的。
  说起崔永宁来……孟昔昭不禁想起她的封号了。
  ——寿光县主。
  这听着就水灵灵的……很营养很健康的样子……
  孟昔昭看书的时候,一直觉得梁郡王这人应该是挺聪明的,他装作胆小的模样,其实是有自己的打算,毕竟大齐公主是个高危职业,不知道哪天就被送出去和亲了,郡主也不遑多让,要是公主暴毙了,或者数目不够,那就得郡主来凑。
  亏得孟昔昭还挺敬佩梁郡王,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父亲,直到今天这擦肩而过,他才发现,梁郡王可能是真的很胆小……
  不然没法解释他看见孟昔昭为什么跑的这么快,不就是来看个杏榜么,还偷偷摸摸的,是不是觉得自己出现在这,会让孟家人误以为他还是喜欢进士,容易心里产生芥蒂啊?
  摇摇头,不再关注已经逃之夭夭的梁郡王,孟昔昭上前几步,找了个空位挤进去,然后挨个的看上面的名字。
  他现在已经看字读书无压力了,然而看着这上面的三百个名字,他还是有种睁眼瞎的感觉。
  ……这都谁啊,怎么一个都没听过。
  书里可是围绕詹不休建立的新皇朝写了整整一百二十万字!你们这群人,竟然一个效忠新朝的都没有?!
  不能吧,这年头的读书人可没有那么迂腐,改朝换代是常有的事,扭头就效忠新君也不是什么很有压力的事情。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是这三百人都没啥本事,到了百废待兴的新朝,竟然也混得查无此人……
  孟昔昭正想离开,却听到旁边两个文人打扮的秀才正在小声讨论。
  “会元竟是臧禾,先前在押注的人选中,臧禾都快排出十名之外了,谁知道他竟然一举拿下了会元。”
  “这算什么,你看看我押的是谁,谢原!亏得我信誓旦旦的跟启光书院的人说,谢原必为会元,他、他也太让我失望了,就是发挥不当,也不能直接掉到二百名开外啊!要不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我都想找人揍他一顿了!”
  “哈哈哈,叶兄的脾气还是这么直爽。”
  孟昔昭:“……”
  赌博输了就想把赌注揍一顿,这叫直爽啊?
  皱了皱眉,孟昔昭在榜上搜寻起谢原这个名字。
  金珠悄悄抬手,替他指了一下,“郎君,在那里。”
  孟昔昭看过去,果然在二百名开外,二百二十一名,这个名次,一甲绝对没戏,二甲都非常悬。
  孟昔昭盯着这个名字,半天都没挪眼。
  他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是书里的吗?
  就算是,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而是被一笔带过那种,不然他会有更深刻的印象。
  实在想不起来,孟昔昭只好放弃,转身打道回府。
  到家以后,孟昔昭先去找孟夫人,又是一番捏腰捶腿,好话一箩筐的往外扔,这才把孟夫人哄好了,孟夫人表示过段时间再带他去找大师父,孟昔昭则十分热情的点头,回复自己一定会去。
  同时心里想着,到时候就是自己吃痛经药,他也一定不会去的。
  ……
  吃过晚饭,回到自己房间,孟昔昭拿起字帖,准备再练练自己的狗爬字,然而写了没两个字,他突然搁下笔,嘀咕道:“我真的好像在哪里听过谢原这个名字。”
  庆福在一旁看他练字,闻言,他说道:“郎君是听过啊,不寻天的贵宾登记册上,就有谢原的名字。”
  孟昔昭一愣,他转头看庆福:“啊?有吗?”
  庆福点头:“有的,谢原的弟弟谢韵,他是大理寺少卿谢幽的儿子,这个月来咱们不寻天想登记,本来看他没什么本事,金珠姐姐想把他卡下去,但是后来听说他爹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跟咱们又有点交情,就把他放进去了,他登记陪同的时候,一个写的是他哥哥谢原,另一个写的是他相好,一个叫岑翠翠的行首。”
  孟昔昭:“……”
  “这事我都不记得了,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庆福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郎君平日太忙了,才会不记得这种小事,我最近一直努力替郎君分忧,因此对这应天府的大事小情,都略知一二。”
  孟昔昭不禁笑了一声,“还挺厉害,居然整个应天府都略知一二。”
  顿了顿,他又露出了几分疑惑:“谢幽,这名字怎么也听着耳熟呢?”
  庆福嘿嘿笑:“能不耳熟嘛,谢幽在应天府也很出名呀,他的名声,就比郎君您的名声差那么一点点。”
  说着,他还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孟昔昭:“……”
  这种优势他并不想要。
  把写了一半的宣纸推开,孟昔昭坐下去,转而端起一旁的点心,完全陷入了好奇又兴奋的八卦状态,“说说,这个谢幽怎么出名的,是不是跟我舅舅一样?”
  孟昔昭的舅舅,吴国公府的世子爷,年轻时是个连孟昔昭都比不上的著名纨绔,他都已经不做纨绔二十年了,大齐还有他的威名传播。
  庆福摇头:“看来夫人说的没错,郎君您的记性是真差。”
  孟昔昭:“……”
  “说八卦就好好说八卦,不许诋毁郎君!”
  庆福讨好的笑了笑,“小的遵命。其实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谢幽以前是咱们大齐的国舅爷,本来风头很盛,皇后娘娘没了以后,谢家门庭冷落,皇后娘娘的父亲,房陵郡公就辞官回家了,谢幽虽然还一直当官,但是老也升不上去,他都四十多岁了,还在大理寺当少卿,跟郎君您一样,怕是以后要在大理寺中致仕归家了。”
  孟昔昭怔住。
  庆福见他反应不对,还以为自己说八卦的姿势有问题,赶紧调整了一下,用更为神秘的声音说道:“虽然外面没人说,但大家私底下都传,谢家这是完了,以后也就这样了,谢原参加科举,也就是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会觉得谢原学问高,肯定能高中,其实真正有眼力见的都知道,谢原名次肯定高不了,还有人觉得谢原必定落榜呢。”
  现在,孟昔昭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谢原和谢幽的名字耳熟了。
  应该是剧情进入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吧,江州造反的人杀到了鄂州,鄂州知州带着金银细软逃命去了,通判没有走,一直跟鄂州
  喃風
  的百姓留守在一处,造反军破开了鄂州的城门,在城内烧杀抢掠,鄂州通判是里面最大的官,被他们拉出去当众烹杀,这个通判的名字就叫谢原。
  然而就像孟昔昭判断的那样,这个名字,只是一笔带过,谢原出场就这么一句话,而他的作用是,让詹不休带兵打到鄂州的时候,听到这段往事,十分气愤,一鼓作气,就把鄂州拿下了,而且把当时镇守鄂州的造反军将领直接凌迟,鄂州百姓见了,激动的潸然泪下,高呼詹不休万岁。
  谢幽则是在快结局的时候才出现,那时候崔冶已经死了,詹不休是皇帝,他为崔冶大办丧事,办完以后,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求见,说想要替崔冶守陵,当时詹不休还挽留他,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崔冶没死,而老人非常坚持,詹不休只好同意。过后他去后宫,跟自己的皇后感慨,崔冶虽然死去,但他仍有家人惦念,而他虽然活着,却再没有一个家人可以出现在他眼前了。
  皇后听了这话,心里非常复杂,因为她发现詹不休根本就没觉得自己是家人,她不算,后宫的其他人不算,甚至连她们生的子女都不算,皇后感觉很心寒,但她又不敢说,毕竟,没人敢得罪皇帝。
  然后作者就一路都在描述帝后之间的相处和交锋,那个叫谢幽的老人,再也没出现过。
  打天下用了四年,治理天下用了六年,也就是说,崔冶死的时间,是十年后,十年后谢幽才五十来岁,怎么也不至于到了白发苍苍的阶段,所以,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
  孟昔昭发现,书里没提到过的,太子崔冶的故事和秘密,他好像已经知道一点了。
  孟昔昭心情怪复杂的,晚上都没睡好觉,书里看着人们苦苦挣扎是一码事,而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又是一回事,第二天,顶着两只熊猫眼起床,孟昔昭把大家吓了一跳。
  孟夫人小心翼翼的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孟昔昭带着黑眼圈,对孟夫人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没有啊,阿娘,我很好,我去上值了。”
  孟夫人:“……”
  她又开始担心了。
  而她这一担心,李淮就又上门了。
  下午回到家,看见腆着脸对自己赔笑的李淮,孟昔昭差点没吓得蹦起来。
  他大喊出声:“金珠,把他给我轰出去!!!”
  金珠听了,立刻行动,一挥手,就招呼了六个护院过来,要把李淮架出去。
  李淮赶紧求饶:“表弟!这回我是真的有好事要告诉你啊表弟!”
  孟昔昭看着手舞足蹈生怕他不信的李淮,心里开始认真盘算,去找个匈奴人贩子,把李淮卖到基辅罗斯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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