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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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落下,于谦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直接便道。
  “如此大事,起码要进宫面见陛下,了解清楚商议之后,再行定论,既然连奏疏都没有见到,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内阁岂可只凭口谕,便贸然拟旨?”
  “如若有失,谁来负责?”
  这话说的,半点都不给俞士悦这个老朋友留面子,就差说内阁尸位素餐了。
  俞士悦被噎了一句,没说出话来,但是,一旁的王文却看不下去了,道。
  “于少保此言何意?”
  “内阁本是以备咨询之衙门,又非中书门下,什么叫只凭口谕,贸然拟旨?”
  “刚刚首辅大人已经说了,得旨意后内阁诸臣便已请见,但是陛下不见。”
  “此等状况之下,难不成,你要内阁抗旨拒拟吗?”
  “可是……”
  于谦梗着脖子,刚想争辩一番,却见宫门内,怀恩已经带着一队人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于是,原本隐隐发生争执的一干重臣,都安静了下来,等着怀恩的说法。
  这种场面,即便是以怀恩的地位,也需小心谨慎,要知道,虽然最早过来的只有六部重臣。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宫门外聚起的大臣越来越多,远远的围观着,想看看此事到底结果如何。
  匆匆走到众臣的面前,怀恩的脸色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道。
  “诸位大人,陛下今日晨起有些头晕,太医如今正在诊治,无暇召见诸位,有什么事,还请后日早朝再说吧。”
  这话一出,在场顿时有些沸然,一干重臣也愣了愣,不过旋即,他们就皱起了眉头。
  皇帝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病,这摆明了就是在躲着他们。
  后日早朝?
  这怎么成,圣旨已下,耽搁的时间越长,想要挽回的机会就越小,不行,今天必须要见到陛下。
  众臣相互对视了一眼,默契的统一了意见,然后于谦上前开口道。
  “怀公公,烦请禀报陛下,我等此来,是为设立皇庄一事,此事牵涉重大,涉及国政,不可轻忽,故而恳请陛下允我等觐见。”
  “这……”
  怀恩看着于谦,脸色颇是为难,道。
  “于少保,不是咱家不肯禀呈,只是陛下已经吩咐了,龙体抱恙不想见人,国政事情再大,也大不过陛下的圣体康健,既然陛下说了,让诸位后日早朝上再说,那还是请回吧。”
  这番话语,虽然委婉,但是,意思却很明白,于是,在场的众臣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见此状况,王翱再次上前,道。
  “怀公公,既是陛下龙体有恙
  ,我等自然更该入宫问安,烦请公公再通报一声吧,不然你看这……”
  说着话,这位首辅大人扫了一眼旁边黑着脸的于谦,同样有些为难。
  那意思就是,这边也不好安抚……
  怀恩自然是懂得察言观色之人,瞧着这副场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
  “也罢,那咱家再去禀告一回,诸位大人暂且稍候。”
  说罢,怀恩转身进了宫中。
  有了这么一茬,原本一干重臣间的争端,也略略平息下来,各人的情绪都慢慢稳定下来。
  见此状况,王翱拉着俞士悦到了一旁,朝着怀恩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满面愁容,道。
  “俞次辅,你怎么看?”
  俞士悦知道他问的是皇帝传旨的事,眉头紧皱,沉吟片刻方道。
  “虽然没有亲聆陛下口谕,但是看这情形,的确是陛下的意思,怀恩,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言下之意,基本可以排除假传圣旨的可能。
  王翱点了点头,对此表示赞同,道。
  “不错,宫中禁卫,锦衣卫,东厂都没有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么说的话,就是陛下故意躲着不见咱们了。”
  闻言,俞士悦有些沉默,随即便道。
  “如今看来,应是如此,皇庄一事干系重大,陛下贸然颁诏,不可能预料不到后果,既然陛下如此做了,那么肯定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朝臣发生冲突,而且……”
  说着话,这位次辅大人的目光向着一旁的几个人身上瞟了一眼,最终落在了某个始终缩在后头的户部尚书身上。
  王翱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眼神闪动,道。
  “你也看出来了?”
  俞士悦轻轻点了点头,于是,王翱叹了口气,便道。
  “陛下行事,向来稳重,此事干系国政,陛下没有过廷议,必然是有不过廷议也可以施行的把握,如今军屯虽然整饬结束,但是仍在户部手中,只要户部肯配合,便无大碍。”
  “如今圣旨下达,各部皆是意外不已,可涉及最深的户部,却始终不发一言,可见这位沉尚书,怕是早就知晓了内情。”
  沉翼当然知道内情,其实此时此刻,他也在发愁。
  之前的时候,他还一直在奇怪,这么大的事情,皇帝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要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放到廷议上,不吵个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有个结果的。
  但是,诸王如今离京,回到藩地必定就会开始着手此事,到时候,如果地方的官员没有接到诏命,不予配合的话,必然会闹出事端,所以他一直在想,天子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之前皇帝数次召宗室商议,而把除了他之外的大臣都撇开的时候,实际上沉翼就已经有所预感,但是,他没想到,这位陛下这次玩的这么大。
  如此重大的事务,未经廷议直接下旨,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而这么一来,沉尚书身上的压力就大了,他原本打的主意,是在廷议之上,不支持也不反对,然后把得罪皇帝的活,交给其他大臣,比如某急性子的于少保来做,这样无论结果如何,都和他没有关系,最多是叫人议论他没有担当罢了。
  可天子这么一弄,压力就都在他身上了,刚刚还好说,这回大家冷静下来,短短的片刻时间,沉翼就已经感到有好几道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
  在场的大臣都是聪明人,他们了解天子,这位陛下,或许会冲动,但是,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既然越过廷议下了旨意,说明他有不经廷议也把此事做成的信心,而这信心,只能来自于户部的全力支持……
  第1081章 劝不住的于谦
  这边沈翼发着愁,心中思索着一会如果其他大臣问起来,自己该如何狡辩(划掉),另一边,王翺和俞士悦的对话却也在继续。
  这个时候,王翺提起沈翼,显然不是为了要和这位户部尚书作对,见俞士悦也已经察觉到了,王翺便继续道。
  “如若我等的猜测属实,那么这件事情,陛下一定早有筹谋,今日下旨,不过是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告知我等而已。”
  “这么看来的话,怀恩公公此去,怕是依旧不会有什么结果。”
  “陛下如若执意不肯见我等,僵持起来,事情闹大了,引发陛下盛怒,恐怕更难以收场……”
  话至此处,俞士悦已经猜到王翺想说什么了,目光扫过对面的于谦等人,他问道。
  “首辅大人想说什么?”
  于是,王翺继续道:“如今宫外的人虽多,但是大多都是在瞧热闹的,只要领头的人走了,自然也就散了。”
  “内阁这边有你我,其他几人翻不起浪来,工部陈尚书,和此事并无关碍,又素来平和,想来不会太过执拗,都察院那边,前些日子陛下刚震慑了一番,如今只怕也没有再犯龙颜的勇气。”
  “吏部的天官大人一向支持天子,就算是有所不满,也会私下进谏,刑部最近这段时间忙着和吏部协调大计的事宜,怕是也没有在此事上纠缠的心思,所以如今难办的就只有……”
  “礼部的大宗伯和兵部的于少保!”
  俞士悦叹了口气,把话头接了过来。
  王翺这一通分析,把所有人都排除了,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两位了。
  其实,王翺不说,以俞士悦的眼力,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在场当中,真正因皇庄之事着急而失了分寸的,就只有胡濙和于谦。
  胡濙是因为这些年来,一直想要改革宗藩,进一步收压藩王的权力,完成太宗皇帝的遗愿,眼瞧着前些日子,天子已经下定了决心,结果现在冒出了个皇庄,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的,但是,带着一个皇字,又是藩王所请,大抵是要让藩王参与其中的。
  军田官田到底谁来管着,胡濙一个礼部尚书,恐怕没有这么在意,让他在意的是,经此一事后,宗藩的权力不降反升,再加上前段时间,天子对诸王的一再纵容,这一系列的事件当中,隐隐透露出来的,天子扶持宗藩的心思,才是最让胡濙不安的。
  所以,这道圣旨下达之后,这位一向在朝堂上甚少开口的大宗伯,才会如此急切的到了宫门外。
  至于于谦,就更不必说了,圣旨当中明确说了,要将刚刚收归的军田官田,都归入皇庄当中,不论这个皇庄到底是如何运行的,这都相当于,让于谦近一年的心血彻底白费,他自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现如今,天子摆明了不想在这个时候见众大臣,所以这个时候,内阁就该起到自己应有的作用,实话实话,这件事情,天子的确做的不妥当,哪怕是不上朝议,至少也该先跟他们这些人通个气再说,这么直接一下旨,群臣齐聚宫外,很容易就会闹得不可开交。
  但是,事已至此,不是分辨对错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不让局面扩大化,真要是天子执意不见,群臣执意不走,事情闹大了,便是内阁失职。
  所以,王翺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
  “我去劝大宗伯,你去劝于少保,就算是想要劝谏陛下,也不必非要急在这一时,朝廷还有诸多其他政务处置,若是真的闹大了,对社稷朝局,不会有好处。”
  王翺见俞士悦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继续道。
  “而且,我看怀恩公公刚才的神情,不似做伪,若是陛下真的龙体有恙,此刻咱们堵在宫外,岂非胁迫君上,有大不敬之嫌?”
  “所以,还是做好准备,免得呆会怀恩公公回来,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看着这位首辅大人诚恳的样子,俞士悦心中不由撇了撇嘴。
  实话实话,他这个时候,是实在不想去于谦面前触这个霉头。
  大宗伯那边,虽然同样不好游说,但是,毕竟他老人家一向宽和,他们能看的清楚的事,大宗伯也必定能够看的清楚。
  以他老人家的阅历和定力,在经历过最初的生气之后,只怕现在心中已经在衡量利弊得失了,这种情况下,只要稍稍一劝,怕是就能取得效果。
  但是于谦……
  “好吧,便如首辅大人所言。”
  叹了口气,俞士悦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于谦这个脾气不好劝,他肯定也能看的清楚天子如今的态度,可问题就在于,他未必在乎天子是怎么想的,于谦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在大多数情况下,只在乎自己是怎么想的。
  就算他们之间有私交,但是想要在这种大事上劝他,只怕也颇不容易,但是从另一方面来想,他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
  和刚刚对群臣说的不太一样的是,怀恩最初来内阁宣旨的时候,其实大略透露出了一点皇庄的内情,所以虽然没有见到具体的奏疏,但是他们知道的,还是比普通的大臣要多一些的。
  正因于此,劝导其他人的差事,只能他们两个来办,而王翺和于谦又素来没有什么交情,要是俞士悦去劝都劝不动,王翺就更不必说了,所以,这差事怎么说,都得落在他身上。
  只是……看着远处黑着一张脸的于谦,俞士悦有些怀疑,他真的能劝的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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