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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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是持心中正,不谋私利的争斗,那么,天子会给予优待和鼓励,即便是犯了什么错,也会有天子在背后兜底。
  但是,如果说其中掺杂了私心的话,那么,天子虽不会打压,但是,也不至于给予优待,最多就是不偏不倚的处理。
  让孙原贞入阁,就是一个标志,王翺通过权术,完成了从内阁首辅到兵部尚书的跨越,天子清楚,且默许。
  但是,既然天子给了他想要的,那么,他就得办好天子交给他的事,天子要的,是在保证平稳的前提下,拆分掉如今已经隐隐有被于谦绝对掌控的兵部。
  也就是说,王翺这个空降过去的尚书,既要保持好稳定,又要徐徐把于谦在兵部的势力清除。
  这非常困难,尤其是,在于谦被调离,且那次阁臣们的谈话被传出去后,朝野上下都将王翺视作是于谦政敌的情况下。
  不说他到了兵部会寸步难行,但是,至少也绝不会容易。
  而孙原贞,就是天子留下的后手,或者说,是给王翺的一个提醒。
  一旦王翺无法顺利的控制兵部,或者说,在这个过程当中,闹出了什么乱子,影响到了朝局的话,那么,孙原贞便会接替他,成为新的兵部尚书。
  单论能力德行,孙原贞并不差,他所差的,就是对京中局势的认知和官位品级,毕竟,在入阁之前,只身上只挂着一个三品侍郎的衔,直接拔擢为尚书,稍稍有超擢的意味。
  但是,这些问题在皇帝的面前,其实都不是问题,想想于谦当时在朝中,为何锋芒如此之盛,想想王文天天得罪人,为何还能稳坐吏部尚书,便可明白,只要有皇帝的支持,扶持一个人上位,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以说,有孙原贞在,王翺这个位置,便始终坐不安稳,又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皇帝对于王翺用权术上位给出的回应。
  他用权术拿到尚书的位置,皇帝同样用权术制衡他,主打的就是一个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一念至此,俞士悦原本的担心,倒也放下了。
  “如此说来,该头疼的倒是王九皋了,不是我说,洪常他们几个,虽然在你手底下听话的很,但实际上,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朝堂之上,难有完人,即便是于谦看中的人,也不可能毫无缺点,像是洪常这几个人,俞士悦多少也了解一些,他们能力的确出众,但是,也各有缺点。
  洪常有些恃才傲物,若没有真本事,很难慑服他,方杲性格孤僻,办事是一把好手,但是,沟通起来却有些费劲,叚寔倒是乐观开朗,可他就是那一团棉花,寻常人在他面前,根本无从着力。
  王翺占着尚书的位置,想要为难他们很容易,但是,如果说在不能直接将他们调离的前提下,想要让他们出十分的力,怕是难做得很。
  听到俞士悦的这番评价,于谦倒是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道。
  “朝堂之上,各司其职,洪常他们几个,自然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可是,若是有人故意打压贬低,甚至于,以降调相威胁,那么,于某纵然不在京师之中,可也不至于坐视不理。”
  俞士悦点了点头,对这番话,却被并不感到意外。
  天子要打压兵部是一回事,可是,王翺趁此机会落井下石,又是另一回事。
  于谦会配合天子,主动抽身,但是,却不代表他对王翺的针对之举毫无反击。
  该退的时候他退了,可如果说,王翺自己不中用,那即便是天子,只怕也难怪到他的身上。
  所以说,朝局争斗,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即便是于谦,在需要争斗的时候,也绝不会手软。
  从这一点来看,虽然于谦不日就要离京巡视,可这兵部接下来,只怕不会这么平静了……
  第1115章 能不能成功
  夜色深沉,乾清宫中却依旧掌着灯,朱祁玉斜靠在榻上,底下舒良恭谨而立,道。
  “……皇爷,按您的吩咐,徐学士刚刚已经去南宫了。”
  闻言,朱祁玉搁下手里的书卷,明亮的烛光下,映照出的面容,却有些晦暗。
  “知道了……”
  天气入了七月,已然是闷热不堪,但是不知为何,今夜却有凉风吹拂,朝着南宫的方向望了一眼,朱祁玉从榻上站起身来,缓步出门,站到了廊下。
  微风轻轻掀起他的衣袂,越发的显得这位年轻帝王心思莫测,舒良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在天子身边侍奉了这么久,他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是半点不差,而且,这么长时间的经验积累下来,让舒公公已经总结出了规律,像是这种时候,天子虽然看似平静,但是心中却必然是波涛汹涌,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天上一弯弦月高悬,轻风带着天子的声音落在舒良的耳边,不带一丝感情。
  “舒良,你大概,也能猜到徐有贞去做什么吧?”
  闻听此言,舒良心中一震,连忙拜倒在地,道。
  “奴婢不敢。”
  “是不敢,不是猜不到,对吧?”
  朱祁玉转过身,平静的看着舒良,开口问道。
  自他从郕王府醒来到如今,舒良可称得上是他的第一心腹,不论是大臣中的王文,于谦,还是内宦中的成敬,怀恩,要论忠诚不虞,都比不上舒良。
  所以,舒良知道的秘密也是最多的,比如说,徐有贞和朱仪的身份,连他们彼此之间都不知道,但是,舒良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次徐有贞要办的事,他并没有让舒良传递,而是亲自写了书信给徐有贞,但是,朱祁玉相信,即便舒良没看到那信的内容,多多少少,也该猜到了一些。
  舒良将头低的更低,道。
  “奴婢惶恐。”
  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朱祁玉轻轻摇了摇头,道。
  “起来吧,不必紧张。”
  于是,舒良站起身来,但下一刻,天子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你觉得,他会成功吗?”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肯定就不能再装傻了,此时此刻,舒良隐隐也感觉到了天子此刻情绪的波动,于是,小心开口,道。
  “回皇爷,徐学士既然是皇爷看中的人,想必定能把差事办好。”
  “是吗?”
  然而,闻听此言,朱祁玉却嘲弄般的一笑,道。
  “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且看吧……
  一朵乌云飘过,将月光遮蔽,南宫的重华殿中,亦是灯火通明。
  徐有贞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在南宫侍卫统领孟俊的带领下,跨进了殿门。
  摘下宽大的兜帽,徐有贞看着御座上端坐的太上皇,趋步向前,跪倒在地,道。
  “臣徐有贞,叩见太上皇!”
  不过,和徐有贞的激动不同的是,朱祁镇望着跪在地上的徐有贞,眼中却闪过一丝饶有意味的神色,道。
  “徐学士,你这么晚来拜见朕,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徐有贞袖袍下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头,道。
  “近来京中诸事,不知陛下可有所闻?”
  按理来说,作为臣子,徐有贞不答朱祁镇的话,反而开口反问,十分无礼。
  但是,朱祁镇却似乎并不在意,顺着他的话头,道。
  “你指的是,大本堂和朝堂上最近的官员调动?”
  闻听此言,徐有贞的眸色暗了暗,果不其然,太上皇虽然身居南宫,但是,无论是对宫中还是对朝中,都仍旧十分关注。
  而且,这句话中将大本堂放在了前头,也值得让人深思……
  “回太上皇,正是。”
  于是,朱祁镇的脸色变得饶有兴致起来,问道。
  “所以你此来,还是想对朕说,皇帝有更动储本之意,设大本堂,是为了他那个刚刚出生的嫡子做准备,调走于谦,也是要先将朝中不听话的人先撵出去?”
  啊这……
  徐有贞的方寸不由有些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太上皇的这番话里,隐隐带着一丝嘲弄的口吻。
  可是,这的确是他要说的话,现如今被太上皇提前说了出来,他不知道该庆幸这位太上皇对朝局仍旧敏感,还是该头疼自己接下来的说服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理由。
  太子的地位,对于如今的太上皇来说,应该是重中之重,由此着手,徐有贞本以为很容易能够达成目的。
  但是现在看来,却是没那么容易,且不论太上皇刚刚话里隐隐对他的一丝不耐,单说这位能够提前看到这一层,且如此平静的说出来,便说明,至少在这两件事上,太上皇已有自己的看法和打算。
  在此基础之上,他想要将事情的严重性夸大化,进而达成自己的目的,恐怕难度很大。
  不过,想想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是从哪来的,徐有贞不由咬了咬牙,还是拱手开口,道。
  “陛下圣明,这正是臣今日的来意。”
  “臣以为,时至今日,皇上对朝堂控制之意愈浓,再加上中宫有出之后,皇上的种种举动,已然可以想见,只要皇嫡子稍长,必会动摇东宫储位。”
  “臣身为东宫属臣,情知此言有所冒犯,但仍旧冒死进谏陛下,太子殿下年纪尚幼,难有自保之力,陛下乃先帝长子,太子殿下之父,为朝局礼法,社稷江山计,陛下岂能对此事坐视不理,务要早做准备,避免未来一日,真的有国本动摇之事发生。”
  这番话,徐有贞说的沉痛之极,情真意切,但是,没有人看得见,他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必须要说,因为徐有贞很清楚,从他那天去见舒良开始,有些事情,就不由得他自己了。
  原本进宫之前,徐有贞还是挺有把握的,但是,刚刚的这份奏对,却让他的信心至少降低了五成。
  不出意料的是,这番话说完之后,太上皇的脸色顿时一变,重华殿中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有些紧张。
  “早做准备?”
  一片安静当中,太上皇的轻声自语,显得格外的沉重。
  紧接着,徐有贞便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伴随而来的,是太上皇陡然转冷的语气。
  “徐学士,你跟朕说说,什么叫早做准备?”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次谈话,实际上更像是上次谈话的继续。
  前一次徐有贞受召见的时候,当着太上皇的面,将京中诸事一一梳理了一遍,当时其实已经隐隐有所暗示,只不过,当时太上皇并没有接这个茬,所以徐有贞今天才再次前来。
  话已至此,有些事情,着实是不得不挑破了。
  长长的吐了口气,徐有贞目光坚定,抬起头道。
  “陛下明鉴,臣斗胆直言。”
  “当今天位,本是陛下所有,然于谦,胡濙,李贤等辈,趁太上皇北狩之际,越过太子殿下,拥立旁支长君,此本违背礼法之事也,即便当初事急从权,需有长君主持大局,可如今大战平息,上皇归朝,自当重归君臣之分,岂有僭越之理?”
  “陛下乃先帝长子,以东宫储君之身继位临朝,乃皇室正统嫡脉,太子殿下亦是如此,虽非端静皇后所出,然依礼法而言,仍是先帝长孙,储本理当稳固。”
  “然则,时至今日,今上种种举动,明显有动摇储本之意,此等举动,不仅有违礼法,更是废兄弟之义,天家之情也,此前为皇嫡子更名等事,已然引得天雷落于宫门,端门为皇城正门,此时有落雷降下,分明是上天示警,祖宗动怒,可今上却丝毫无悔改之意,仍旧将大本堂设在了东宫之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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