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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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会激起民变。”
  “陶公公是奉了朝廷的旨意办事。”
  白知县想了想,反正自己也要调离南平了,干脆卖给陶公公一个人情。
  他说道:“既然如此,遇到诉讼县衙就先按照规定调解,我让刑房看着点,把事情拖上一拖。”
  苏泽立刻说道:“多谢大老爷!”
  等到苏泽从县衙出来,立刻找到了陶公公。
  “陶大珰,吉时已到,可以开工了。”
  “解元郎,那就开工!”
  延平府各县募集的治河民夫被陶公公召集到了一起,手下抬上来几个大箱子,当箱子打开露出里面黄灿灿的三仙币之后,这些民夫眼睛都冒出光。
  陶公公大手一挥说道:“这是上个月的月钱,杂家说话算话。”
  “这是朝廷新铸的三仙币,样式是陛下御批的,在福建推行!”
  听到皇帝,这些民夫立刻将手里的铜币捧的更紧了。
  “今日休息一日,明日就去九峰山!”
  众多民夫一哄而散,本来他们以为官府会赖账不发钱,可没想到陶公公还真的发钱了!
  这新币黄灿灿的,一看就比宋钱值钱多了!
  这些欢天喜地的民夫冲上街头,最新一起的《拍案惊奇》也印出来了。
  这一期的头版并不是当地新闻,而是印着大大的三仙币正反图案。
  除了新币的图案和币值之外,《拍案惊奇》上还全文刊登了福建推行三仙币的旨意,由南平养济院的孩子们第一时间将报纸送遍了全城。
  材质好,分量足,印制精良的新币,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在城里流通起来。
  这些日子南平长期缺钱,很多交易都退化到了以物易物的阶段,这批新钱正好满足了交易的需求。
  小商贩也发现,这种“当十”和“当二十”的新钱,比起以前一串一串的宋钱更方便使用,新钱塞进衣服中还更加的安全,自然是更愿意收新钱。
  等到这批民夫花光了手上的钱,举着锄头铲子去往九峰山的时候。
  延平府衙内,张思敬盯着桌子上的三仙币,眼神中满是怨毒。
  “这币你们造不出来?”
  黄时行额头冒汗说道:“造不出来。”
  张推官看着这些新币,正面嘉靖通宝浮刻清晰,背面的仙岛也是栩栩如生,他很快就明白这不是黄时行他们能造出来的。
  “阉党误国啊!竟然用这种币来蛊惑君上!还叫什么三仙币!”
  张推官一拍桌案,一枚三仙币跳起来,他看着黄时行问道:
  “我们屯的宋钱呢?”
  黄时行低着头说道:“如今宋钱还在跌。”
  有了新币,百姓谁还愿意用使用方便,每次都要携带一大串的宋钱。
  而且原本市场上的宋钱就被这些大家族囤积了起来,新钱流入市场几乎毫无压力,甚至“当十”钱的币值还超过了十枚宋钱。
  更重要的是,延平府的这些大家族都囤积了不少宋钱,整个南平的商业也就这些,哪里有这么多用钱的地方。
  张思敬面色狰狞的说道:“也就是说旧钱用不掉,新钱铸不出,那我们收的这些宋钱怎么办?”
  黄时行结巴的说道:“这个,运到别县也许能用掉。”
  张思敬说道:“那陶太监是在全省铸币,你以为就在南平一地发?你运到别县就能用掉?”
  黄时行脸色惨白,为了大捞一笔,黄家可是将所有银子都换成了宋钱,这其中还有张思敬挪用的推官署的办公经费。
  “蠢货!去找工匠!找城里最好的工匠!想办法铸新币!”
  黄时行失魂落魄的返回城里的宅子,家族管事的又向他禀告。
  “什么!陶太监带着人上了五峰山!要赎买我们的庄子!?”
  黄时行连忙带着家丁上山,只看到陶太监坐在撵轿上,还有小太监撑着遮阳伞,完全是一副权阉的样子。
  他身后站着苏泽,几百名治河的青壮整齐的站在田庄前。
  黄家护庄的壮汉都吓得瑟瑟发抖。
  可黄时行看着自己身后十几名家丁,刚刚的气势也全都没了。
  陶太监坐在撵轿上,爽的全身舒泰,什么叫做权势?就连东厂督公也没有自己这般威势吧?
  他东厂才几个人!
  唯一的遗憾就是对手太弱,眼前的只是个乡绅,还是个没考上举人的秀才。
  第202章 围三缺一
  黄时行用怨毒的眼神看着苏泽喊道:“堂堂新科解元!竟然勾结阉人!苏泽,读书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苏泽没有理睬黄时行,可他的这么一番话却把陶公公给得罪了。
  出了宫就被人骂阉狗,还扣上阉党、权阉的帽子,陶公公一路上没少受到读书人的白眼。
  到了南平,他一头扎进矿坑铸币厂铸币,半刻都没有休息。
  陶公公也看过苏泽的全部治水计划,九峰山的土地本来就是这些大家族侵占的,挖掘河道开荒,引起下游洪涝,现在反过来骂自己权阉?
  陶公公愤怒的拍撵轿说道:
  “杂家是奉皇命铸币,今日也是奉命来赎买你家的庄宅,谈什么侵占民田!”
  苏泽暗暗吐槽,果然公公的政治觉悟就是不高啊,这番话可是给了黄时行的口实。
  果然黄时行立刻说道:
  “皇命?陛下只让你铸币,何时让你治河的?你这权阉借机侵占民田!我黄时行豁出性命都要抗争到底!”
  怪不得太监斗嘴斗不过读书人,黄时行一个举人都考不上的都有如此战斗力,大明朝唯一能压制百官的也只有一个不识字的太监。
  太监就应该好好发挥自己的职业优势,和读书人斗嘴那真不是你们太监的业务范围。
  苏泽只能站出来说道:“朝廷有令,陶公公督办铸币诸事,这次修治闽江是为了发行新币,是疏通钱法的一部分。”
  “我某是为了治闽江而来,不是为门户私计而来。”
  接着苏泽拿出黄家的送到县衙的文档:“这是黄家在县衙笔架阁备案的田亩数量,陶公公用全南平最高的上等水田价格收购你家的田,这又怎么能算得上与民争利?”
  黄时行看到文档,眼睛都绿了。
  开垦荒地只能免税三年,黄家在九峰山的田,只有一小部分是自己开荒的,一部分是通过兼并逃荒灾民开荒土地的,还有一部分就是强迫小地主出售的。
  无论是灾民开荒的土地,还是出售的土地,在县衙报备的田亩面积都是远不足实际面积的。
  上等水田的价格确实不低,可是如果按照这个田亩数收购,黄家可是要亏大了。
  “这是我黄家的土地!不卖!”
  苏泽指着黄时行说道:“你家侵占河堤,闽江上游无法蓄水,导致下游发水泛滥,这些土地都要清退出来。”
  黄时行知道自己吵不过苏泽,朝廷为了水利道路工程赎买土地也是定下的制度,苏泽又抬出来治河的名义。
  黄时行对着身后的家丁说道:“去,把佃农发动起来,说官府要收回土地,让他们没有田可以种!”
  家丁立刻离开,立刻去庄园中发动佃农。
  果不其然,听说官府要侵占他们的田,这些佃农立刻拿着农具冲了过来。
  看到乌泱泱的佃农,这下子陶公公也怂了。
  不怂不行啊,他陶公公可以携着皇帝的名义欺压乡绅,乡绅也有反制的武器,那就是携着百姓的名来威胁他。
  若是真的激起了民变,以宫中那位的性格,是不吝啬用陶公公的脑袋来安抚地方的。
  陶公公怂了,苏泽自然不能怂,他挡在前面,那些拿着农具冲上来的佃农看清楚了苏泽的样子,立刻停了下来。
  苏泽前几日来村子给这些百姓治过病,其中那个领头的老汉,就是那个没穿上衣的畲民,刚刚还高喊着要“打倒阉狗”的佃农们纷纷沉默了。
  苏泽大声说道:“乡亲们,官府要在九峰山治水造水库,黄家的田会出钱赎买。”
  “陶公公也想到你们了,出钱雇佣你们修水坝,工期半年,工钱比照修建水坝的青壮,每个月发新钱两千钱,折银一两五钱!”
  苏泽紧接着又用畲人语说了一遍,又用江西方言对着江西老表喊了一遍。
  上一次苏泽在村子里给人治病,已经积累了些声望,他这么一喊众人就心动了。
  给黄家种田,一年到头也就赚点口粮糊口,甚至有时候连口粮都赚不到。
  苏泽开出的条件,半年的工期足够他们赚上几年的钱了。
  苏泽又说道:
  “我乃今年福建府乡试解元苏泽,我向白知县作保,将你们编户齐民。”
  这下子众多百姓纷纷放下手里的农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编户齐民,在大明朝,没有户籍就是寸步难行,要不是家乡遭遇战乱,谁愿意背井离乡成为黑户。
  这些山中的畲人也是如此,能编户齐民才有了身份,他们可是企盼了很久的。
  看到自己的佃户被苏泽两句话说得倒戈,黄时行气的快要晕过去。
  陶公公坐在撵轿上乐开了花。
  果然有读书人帮忙就是好了!陶公公再次认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
  苏泽三言两语就让这些佃户退下,说得黄时行哑口无言。
  爽!
  陶公公出宫之后就没有这么爽过,面对这些读书人的弹劾谩骂,他以前都是没办法还口的。
  吃了没文化的亏!
  今天仿佛全部都找补回来了,大大的扬眉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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