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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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效发作,王英疼得乱抖,想要惨嚎,却无舌头,只能发出哑哑的低吼,台下沸腾一片,十步之外,便难与闻。
  再看这老刽子,不复先前淡定神色,一双三角老眼拼命瞪起,满脸庄严专注,手中小刀,便如银色的蝴蝶般绚烂纷飞,指甲盖儿大小的皮肉四下飞舞,围着王英身周三尺,隐隐落成了一个圆形。
  这老刽子手的左手紧跟着刀子,皮肉刚刚飞出,药膏便立刻抹上,配合他躲开那些皮肉时的身法,仿佛在跳着一种极为诡异的舞步,残忍之余,竟是别有一种瑰丽之感。
  他这一割,割了足有一炷香时分,方才停下,赤裸的半身,已是汗水淋漓。
  老刽子手粗重喘息,刀交左手,提起炉上铜壶,自己先饮了一口,随即将那细长弯曲的壶嘴儿塞进王英嘴里,轻轻一斜,那壶嘴一直探到嗓子眼外,王英身不由己,连饮几口,只觉肚中一股热力传向全身,疲惫之感大去,痛楚也分外清晰。
  那老刽子手脸上也是泛起了异样的红光,失惊道:“哟呵,了不得!这根参,没有二百年,也有一百五十年,不愧是当朝太师,出手非同小可。呵呵,以往犯人,不过喝些参须碎末,那里有你这番福气?”
  他也不嫌腌臜,就着壶嘴儿又吸了一口,精神头愈足,眉开眼笑道:“老夫自艺成以来,剐了二十三人,从未喝过这般好参汤,托你的福,喝这几口好汤,怕能再多活几年,呵呵,老夫一生孤独,从不肯欠人情,今日得了你好处,便送你一场名声吧——”
  说话间,拈定小刀,飞快地一戳一挑,割断了王矮虎喉头软骨里的声带。
  随即笑道:“老夫平生剐的人,一个个都狂嚎惨叫,喊破肺腑,也属寻常,你这厮吃人取了舌头,嘶喊声虽传不远,到底还能听见,如今这般发不出声,别人岂不佩服你是硬汉?也算对得起你梁山泊贼头的身份了。你去见了阎王爷,记得告知,老子和你,没亏没欠。”
  他歇息了这片刻,恢复了一些体力,阴阴一笑,再次挥刀去割。
  之前三百余刀,都割在肩膀、双臂,这次却是取腹部动手,王矮虎体型矮胖,腹部皮肤削下,露出里面黄色的油脂,也随着刀子乱飞,底下吴用见了,再也难忍,一低头,呕了一地。
  高衙内面色早已苍白,但一直记挂着和吴用的比试,死死咬牙强忍,这回眼见吴用吐了,心头一松,又闻到那腐臭之气,哇呕一声,弯腰大吐特吐。
  摸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强笑道:“我说的不错吧?若不吃些东西,吐出苦胆来岂不难过?”
  忽然听见旁边滋儿喽滋儿喽响动,扭头一看,却是李逵,一边瞪着两眼,兴致勃勃看剐王英,一边捧着大碗,不时润上一口。
  高衙内听得那软乎乎粘稠稠的杏酪入口下腹的响动,再一看王英肚皮里往下滴落的黄油,喉头一痒,再次大吐,终于把绿色的胆汁吐了出来。
  李逵闻见那臭气,不快的躲开几步,不乐道:“你等这般无用!我在这里吃,你在旁边吐,岂不恶心死我?”
  说罢赶快端起大碗,狂饮几口甜食,解一解恶心。
  却不料后面的看客们,也都看得面色发白,喉头欲动,听见李逵叫嚷,纷纷看来,见他捧着碗咕嘟嘟喝杏酪,忽一个莽汉惊叫道:“啊哟,看那黑汉子却会过日子!怕吐了吃食赔本,竟特地带个碗,吐完了又喝回去。”
  他话音刚落,自己已是恶心的不行,噗得一口,喷了旁边人一身。
  这些看客来寻刺激,此时大多都到了临界点,一听有人把呕吐物又喝回去,略略一想,都不由大吐而特吐。一时之间,台下酸臭气息愈浓,熏得众人恨不得割了鼻子。
  曹操一生久经沙场,别说死人,枕尸而眠也属寻常,何等惨状不曾见识?本来不可能恶心,但此刻眼见越来越多人化身喷泉,实在是太过恶心,喉头也自犯恶,叫道:“罢了,兄弟们,我等去休!”
  武松、石秀、栾廷玉、穆弘、樊瑞这等好汉,一个个也都苍白了脸,叫道:“去休去休,这有什么好看。”
  李逵见他们要走,几口喝干杏酪,伸大舌头将碗一舔,顺手丢了碗,左手扯起高衙内,右手拎动吴用,大叫道:“哥哥们等我!”
  却不知就这个舔碗的动作,把最后几个咬牙强挺的看客尽数化了喷泉。
  曹操这边走了,王英这边还继续挨割,可怜王英,连声带都断绝,疼得浑身乱抖,却是一点声音发不出。
  那老刽子手割一回,歇一气,灌口参汤再割,忙忙碌碌,足足割了王英一千二百刀。
  两个小牢子苍白着脸,抬个滑杆,送了老刽子手回去休息,又有几个公人,将早先搭好的凉棚往王英头上一罩,留百十个兵丁在此看守,今日便算完工,要待明日、后日,再连割两日,直到凑齐三千六百刀之数,方允杀死。
  这时高台地下几乎成了粪坑,因李逵长饮杏酪之故,不知多少好汉折戟沉沙,吐的人比以往凌迟犯人多出十数倍不止,几乎人人中招。
  此事闹得满城尽知,人们见面就问:“可曾去看剐人?你这厮定是肠子都吐断了吧?”
  为了避免谈及自己糗事,那些看客们只好把重点转移到王英身上:“不是替他吹嘘,此人不愧是梁山寨子里二号人物,端的奢遮,莫看他肥丑矮短,却是铁骨铮铮好汉!历年来遭凌迟的,哪个不是十恶不赦的狠人?就是这些狠人,可有一个能忍住不哭号求饶的?偏偏这矮虎神君,疼得浑身都哆嗦,却咬碎了牙关不肯吭出半声,这等铁汉子,莫说我大宋,便是走遍天下,也别想再得第二个。”
  “什么矮虎?你若再亵渎好汉,莫怪我同你绝交!人家分明是铁骨神君!”
  一时间,“铁骨神君”四个字名动江湖,好汉王英声势之隆,远胜于什么圣公方腊、托塔天王,至于田虎、王庆之流,更是望尘莫及,堪称“为人不识王铁骨,便称英雄也没谱”!
  有分教:观者如山色如土,矮虎神君真铁骨。豪受三千六百刀,英风四海九州睹!
  第160章 初会风流花月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不说王矮虎铁骨熬刑,单说曹操等人离了刑场后,当即决定去看看漂亮妞儿,洗一洗眼睛,换一换心情。
  高衙内一马当先,轻车熟路,带着众人转过御街,走没多远,来到一处清净闲适的小街上,只见两边一个个精巧的小院落,各色鲜花、藤蔓、香草,从院中一直长出了围墙,虽是清秋天气,这街上却依然满眼绿意,间杂姹紫嫣红。
  尤其是许多人家取那柿柿如意好彩头,院里都种了柿子树,一个个小灯笼似的柿子挑出墙头,李逵看了大喜,伸手就摘吃,一吸剩个空皮,又去摘下一个,便当是进了自家果园一般。
  曹操等边走边看,只见两边门户,都挂着烟月牌,间或有些茶坊。
  沿路走到中间,但见一家外悬青布幕,里挂斑竹帘,两边尽是碧纱窗,对外挂着两面牌子,一面写着:“歌舞神仙女”,一边写着:“风流花月魁”。曹操见了,喝彩道:“好大气派,这里若不住个绝色,如何压得住这十个字儿?”
  高衙内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阴阳和合散”,邪气一笑:“这便是李师师那表子的家!往前一间院子便是赵元奴家。李师师上次害我挨打躺了三个月,本衙内好男不与女斗,只要她躺个三天,便算是大家扯平。”
  正欲往里闯,忽然收脚,贼头贼脑道:“不对,她家见了我,多半不放我进,门前撕扯起来,大家难看,还是哥哥敲门,我藏在李铁牛那黑厮身后进去。”
  说罢往李逵背后一缩,顿时踪影全无。
  曹操把麾下兄弟们一看,眼光落在吴用身上。
  吴用微微一笑,整理一番衣帽,清嗽一声,揭开青布幕,掀起斑竹帘,踱着四方步儿转入中门,只见居中一碗鸳鸯灯,下面是张犀皮的香桌儿,放这个博山故铜香炉,一缕细细香雾缓缓升腾。
  两壁上,挂着四幅名人山水画,下设四把犀皮一字交椅,吴用见四下无人,暗自道:“这汴京行首人家,倒是好大气魄,眼见这些香炉、字画,俱非凡品,亏得我来,若是时迁兄弟到此,径直搬空,你去哪里抓他?”
  赞叹一回,转入天井里,往前又是一间房舍,铺着三座香楠木雕花玲珑小床,铺着落花流水紫锦褥,高悬一架玉棚灯,私下陈列着诸多古玩。虽不见堆金砌玉,却别有一种富贵逼人之气。
  吴用不敢再往深走,立住脚,咳嗽两声,只见一架屏风背后,忽然转出一个丫鬟来,见吴用文士装束,款款道个万福,动问道:“先生高姓?自何处来?”
  吴用还了半礼,和和气气道:“有劳姐姐请出妈妈来,小生这里,有句话说。”
  那丫鬟闻言,踩着细步去不多时,请出一位徐娘半老的李妈妈来。
  吴用就施了一礼,口中说起汴京话来:“妈妈容禀,小生姓吴,旧为东京人士,后来去大名府谋生,在那处识得一个财主,追随了三五年,因那财主近日来京城要开分店,小生趁机返乡,却被问及,如今京城可有好处高乐,小生便道,只令爱师师姑娘,便是天下第一的神仙娘子,那财主心生仰慕,盼能一见,故遣小生打个前站,不知师师娘子,今日有闲也无?”
  那鸨母听得是外地财主,脸上露出傲色,摇头道:“我家师师,不见客久矣,想是你在外地,故此不知。且去回复尊主,便道承蒙他挂念,可惜我女儿无缘。”
  说罢起身便要走,吴用笑道:“妈妈,非是小生卖弄,我家主人,不是寻常财主。来汴京不过数日,已花销二十余万贯。樊楼里的姑娘们,打破了头想求他赎身,好去安享富贵。妈妈请想,他为那些等闲女娘,尚能不惜千金,如果见了师师娘子,又该如何?”
  自古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这李妈妈何尝能外?一听如此豪阔,脸上顿时堆出媚笑道:“这般说来,他两个却是月老撮合的良缘,我做妈妈的,又岂能断了女儿的红线!那员外如今在哪里?”
  吴用笑道:“已在门前恭候。”李妈妈惊声道:“啊哟,岂不是怠慢了贵客,快快,请进寒舍来拜茶。”
  一头让丫鬟去唤李师师,一头便和吴用同到门前,掀起帘幕来笑道:“今儿大清早便闻得喜鹊交响……啊哟!”
  她没料到门前这般多人,尤其是李逵这等凶汉,望之不似良人,武松、石秀等,也俱是一身英挺肃杀之气,当即把个假笑僵在了脸上,唬的作声不得。
  曹操上前一步,温和道:“姐姐不须害怕,在下南来北往做生意,身边若无这干兄弟,早做了强人的衣食,虽看似凶了些,其实都是良善知理之人。”
  李妈妈强笑道:“不怕,不怕,我们行院人家,诸般不好,只有眼光不错,岂能看不出这些都是磊落的好汉。”
  曹操大笑:“古人云巨眼识英雄,果不欺我。在下姓宋,久闻师师姑娘花容月貌,名动京城,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无虚。”说着深深一揖。
  这鸨子也不过三十余岁,昔年也是名动一方花魁,只是如今黄花老去,又有李师师绝色当前,来往客人,谁曾正眼觑她?世上罕有不虚荣的女子,细究这鸨子心境,岂无顾影自怜之时?
  因此见曹操竟把她当成了李师师,这番喜悦,当真是从内而外翻出来,顿时笑弯了眼睛笑弯了腰,忍不住便把手在曹操的肩头轻轻捶打:“啊哟,昔日听人说古代有个苏秦,凭三寸舌佩六国相印,只道是夸大之语,今日见了官人,才知道是奴家识浅。官人这条好舌,便是十二国相印也能配得。”
  曹操脸上一板,不快道:“师师姑娘,宋某所说,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如何把我取笑?”
  李妈妈见他发怒,却是愈发欢喜,真比得了一包袱黄金还开心,连忙赔礼:“奴家哪敢取笑,实在是官人太也过誉,奴家的容颜,若是早个十年,或者不差,如今却是风吹雨打、萼残花落也。不敢相瞒,官人要见的李师师,乃是奴家的女儿。”
  曹操佯惊道:“啊呀,竟有此事?不是在下吹嘘,在下这双眼睛,却也是阅尽人间春色,从未见过姐姐这般风韵动人的女子。”
  李妈妈听了几乎笑炸了脸,连忙捂住嘴巴,一边抑制不住打鸣般狂笑,一边往里面拉曹操:“咯咯咯咯,奴家有多少年不曾这般快活,全蒙官人所赐,快请快请,咱们去里面喝茶细说。”
  一行人跟着花枝乱颤的李妈妈入了中门,李师师已俏立在堂前,盈盈一礼:“师师见过诸位尊客。”
  曹操把眼一看,暗自点头,心道怪不得皇帝都要出宫票她,果然有沉鱼落雁容貌,这般女子,已经堪称是祸水了。
  口中却道:“呵呵,师师姑娘不必多礼,久闻师师姑娘花容月貌,名动京城,今日一见,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也!”
  李师师成名已久,达官贵人,富豪名流,见了无数,倒是首次有人这般夸赞,她和李妈妈名为母女,又无血缘关系,哪里来得有其母必有其女?
  却是李妈妈欢喜的不行,若说先前曹操夸赞自己,还可能是乡巴佬未见过世面,现在见了李师师这般绝世的丽色,还这般高看自己,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厮着实有眼光!
  当即嚷嚷道:“梅香,快,把咱们最好的茶沏了来。”
  以往这李妈妈招待客人进门,都是李师师相陪,最多添个小丫鬟伺候茶水,谁耐烦看她个鸨母在一边碍眼?
  今天她却是一反常态,先拉曹操坐下,自己一屁股坐在曹操身边,再不轻挪,和他说笑拍打,便似多年密友一般。
  李师师微微瞪起一双美目,只觉今日遭际,实在匪夷所思,当着自己这等天仙,竟然看上了李妈妈?这厮眼睛怕是有什么毛病?
  武松见只有四张椅子,李师师、曹操、老鸨已各坐一张,最多再留一人,他本也不耐烦这种温香软玉的地方,遂皱着眉毛道:“大哥,我带铁牛去找个茶坊等候。”
  李妈妈一见他叫曹操大哥,不肯怠慢,连忙招呼道:“这位兄弟且慢,既然来了家中,匆匆便走,岂不是我家失了礼貌?我那花园中,别有一间茶室,倒还宽大,你们且去歇息,若喝不惯茶水,我家亦有御赐的好酒,肥鹅烧鸡,把来下酒极好。”
  武松听见“御赐好酒”四字,不由吞了口唾沫,抱拳道:“如此,多承姐姐招待。”
  李妈妈笑吟吟起身道:“你既然是宋郎的兄弟,便是我自己弟弟一般,且随我来。”说罢屁股扭得风中杨柳一般,引武松等去喝酒,只剩下高衙内一个,笑嘻嘻坐了最后一张椅子,恰在李师师身边。
  李师师直到他坐下,才发现竟还有个高衙内,不由吃惊道:“啊呀,衙内如何又来了?”
  高衙内歪着头,晃着二郎腿,一脸轻慢:“怎么?偏你李家门槛高?偏我不配来?”
  李师师气得站起身,高衙内却是悠然自得,满脸贱笑,欣赏美人薄嗔之美。
  不久李妈妈笑吟吟回来,一见高衙内,顿时惊呼:“花花太岁!你如何进得我家?”
  高衙内洋洋得意一指曹操:“我大哥来了京城,我这做弟弟的自然相陪。”
  李妈妈、李师师听了惊疑不定,这高衙内的背后乃是堂堂高俅,他如何会称一个区区财主做大哥?
  曹操咳嗽一声,起身道:“李家姐姐,师师姑娘,大家且都坐下,我这兄弟,少不经事,以前多有得罪,我做哥哥的替他道歉。今天来此,大家也只喝茶闲聊,绝不会胡闹蛮缠。”
  说着,走到穆弘等人留在门口的包袱处,轻轻解开:“这二百两黄金,算是在下的茶资,莫嫌轻微。”
  见他出手如此阔绰,儿女的脸色都是一变,二百两黄金喝杯茶,全天下也没这个行情。
  高衙内见了暗笑,口中却道:“我哥哥怜香惜玉,兄弟自然有样学样,以前的事情,虽然我踢坏了你家门,我也险些被老爹打死,师师姑娘只要肯同我喝杯酒,大家便一笔勾销。小弟以后,也绝不敢再来啰唣。”
  李师师和妈妈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愿意。
  有分教:红红柿子高高墙,熟透佳人识趣郎。衙内自夸有手段,怀中妙药乱阴阳。
  第161章 赫赫威能五石散
  要说皇帝当初来李师师家,还是高俅带的路。
  就冲这一点,李师师也绝不愿意恶了高俅。
  上次高衙内挨打,一则是的确他做派低俗,说话太臭,二则却是高俅向皇帝表忠心的一种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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