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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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室被关、石二将惊走,依旧不退,腰带上扯下个海螺,吹得呜呜作响。
  活女、宗雄正领兵同孙安、杜壆缠斗,听得海螺声,齐齐打个唿哨,领兵就走,彼等部下皆是骑兵,真个来去若风!
  孙安、杜壆虽然不甘,也只得目送对手离去。
  他两个简单盘点了人手,都不由动容:二人手下没有豹骑、破阵士这等精兵,一番厮杀,竟吃他杀了六七百人!要不是二人武艺着实高强,所领队伍,几乎便要遭他击溃。
  杜壆恨恨道:“不料女真人如此厉害!”
  孙安叹道:“那两个金将我认得,一个完颜活女,一个完颜宗雄,都是金国有名悍将,完颜活女这厮,当初还和我比过武艺,不料战阵之上,却是更加凶厉。”
  杜壆奇道:“他不曾认出你?”
  孙安摸了摸脸侧粗大的狐狸尾,摇头道:“该是不曾认出。”
  原来北地天寒,他们一众将领,大都换了辽国战将的兜鍪——
  于铁盔之外,厚厚翻起毛皮,又有两道狐尾,垂落两颊,遮住半边脸庞。
  因此兜鍪缘故,加上又值黑夜,孙安虽同活女、宗雄几番照面,认出了人家,人家却不曾认出他来。
  杜壆也不深究,发狠道:“他凶也罢,厉也罢,咱们兄弟也不是吃白饭的,趁他不在,杀翻这些兵马。”
  两个把部下略作整顿,抖擞精神,继续往前冲杀。
  只是无论关、石,还是孙、杜,都不曾和金兵做过大战对手,自然不知金人兵法,多有从渔猎之术中化处者,于这混乱战场间,以小股精锐分进合击,正是拿手手段。
  徐宁、厉天闰二将,正领兵杀得痛快,忽听螺号呜呜声响渐近,扭头看去,却见一个短髯大将,领着数百恶鬼般骑兵,呼啸卷来。
  厉天闰大喝道:“正嫌杀得不痛快,却来了伙狠的!”当即挺枪直杀上去。
  他是明教五方元帅出身,“鬼帅”名头,震动江南武林,然而对战童贯时,早早便吃杨惟忠偷袭受伤,全程划水,不曾立下耀眼功劳。
  但纵使如此,凭着既往地位,上梁山后,依旧被老曹举入神将之列,别人虽然不曾说什么,他自家心中却常常烦恼,担心别个不服。
  此次老曹远赴北国,又把他带在身边,但数月一晃而过,仍未立下大功,因此求战之心,越发炙热。
  徐宁见厉天闰单骑突出,连忙召兵马杀去,只见厉天闰一马荡入敌群,那条枪翻翻滚滚,当面金兵,纷纷落马。
  领兵短髯大将,自是被石宝割了胡子的娄室,见厉天闰杀法犀利,暗自惊道:这伙贼军甚么来头?哪里来这许多猛将?
  口中暴喝,舞刀上前交战。
  厉天闰建功心切,恨不得一口水平吞了对方,不料金将武艺高的吓人,一条枪使发了,也进不得他周身。
  徐宁也瞧见娄室武艺高明,一挺钩镰枪,上前夹攻。
  娄室以一敌二,满口叫道:“两个并一个,算什么好汉?”
  徐宁喝道:“又非斗将,两军乱战,哪里还来规矩?”
  娄室冷笑道:“既然如此——活女、宗雄快来!”
  话音未落,完颜活女、宗雄二将,侧侧面掩杀上来。
  徐宁这支人马,也无梁山精兵在内,顷刻间吃他撞开,完颜活女大叫道:“父帅休慌,儿子来也。”
  完颜活女学得乃父武艺,亦使大刀,完颜宗雄则使一口长柄战斧,这两个亦是猛将,杀伐猛烈,以三对二之下,厉天闰、徐宁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战了十余合,徐宁见不是头,大叫道:“厉兄,分头突围,去同别的兄弟汇合!”
  厉天闰也知这般厮杀,久后必败,一咬牙道:“各自保重!”
  好在这场面不同于斗将,四下乱兵穿梭不绝,彼此游走间忽近忽远,却不易被敌将死死缠住,当下各自翻身杀入重围,厉天闰往后杀、徐宁往前杀,欲分领前军、后军杀出。
  若按徐宁想法,他两个分散,金将必然也要分散追杀,不料厉天闰杀出无人过问,三个金将远远近近,只顾围着他一人厮杀。
  他却不知,这些金兵都是渔猎出身,深知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以往追击猎物时,猎物若分散逃走,每每弃小追大,这已是融入骨髓的本能意识。
  他亦不知,在娄室三将眼中,他同厉天闰比较,他便是那只大的猎物。
  这便是丰狐文豹、其皮为灾的道理了。
  徐宁身披家传的雁翎圈金宝甲,于月光下灿烂异常,娄室等自然认为他的身份地位更高,因此死死缠住不放。
  却不是——
  羚羊犄角虎毛皮,物至珍时害至奇。
  宝甲护身难护命,枉传数代赛唐猊。
  混战之间,完颜宗雄挂住斧头,连连放箭,箭无虚发,都中徐宁。
  然而准头虽然高明,高明不过徐宁这身宝甲,箭矢方及身,早已牵动甲叶间暗线,纷纷倒翻,撮住箭矢不入。
  完颜宗雄射不倒他,反而喜道:“这厮能披这般好甲,遮莫便是他军中的主帅?”
  娄室心中一动,定睛一看,徐宁生得圆圆白白一张脸,三牙细细胡须,果然一派儒将模样,不由大笑:“生擒了这厮!逼他这伙贼军投降!”
  三个女真猛将,领兵三面围杀,徐宁左右冲撞不出,部下渐渐凋零,最后剩得百余人,都跪倒请降,三将哈哈狂笑,打马围杀上来,两口大刀、一柄长斧,此起彼落乱剁。
  娄室把有些生疏的契丹话、汉话,交替换说:“你若投降,你这支兵马都降,我不杀你。”
  可恨呐!
  他一个个刀法斧招,都见高明,徐宁只此一条金枪,虽尽力左遮右拦,却哪里能招架得住?
  他也不晓得娄室误把他当作主将,听其话语,还道是要拿了他威胁老曹投降。
  暗自忖道:罢了!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想我徐宁,本是御前一个班头,空学这身武艺,无处张扬志气,却蒙武大哥错爱,不见弃我一介降将,做自家兄弟般爱戴,又在梁山上结识这许多英雄好汉,又在这北国施展得本领才干,这几年活法,不比前面半生还痛快?
  又想道:妻儿在梁山,自然有人照料,一干兄弟,本事惊天,亦不愁孩儿无人教养看顾,我有什么不能安心上路?难道任他拿了受辱,又教我哥哥难做?罢了罢了,老爷这几根骨头,便埋在这桑干河畔也罢!
  转念间计较已定,奋起余勇,把那杆金枪猛然扫了一周,挡开诸般刀斧,喝一声:“且慢动手!”
  娄室见他开口,心中大喜,忙收了刀,劝道:“大金国,如日中天,投降乃上策。”
  徐宁呵呵一笑:“女真狗,你以为老爷是残辽那些没骨头的软汉?老爷今日死在此处,魂魄不散,要见你等不能生归故乡,方才开怀也!”
  笑罢,扭头望向桑干河对岸,高叫道:“哥哥,小弟去也!”
  手中金枪调转,照着自家喉头只一戳,一点忠魂,直飞九霄,身体倒撞下马,当场气绝!
  有道是——
  从来义重生死轻,幸哉梁山有徐宁。
  刃带钩镰堪绝世,家传宝甲任纵横。
  阵前数度斩大将,马上几番克名城。
  绝迹人间金枪将,恨天不佑天佑星!
  娄室、活女、宗雄,三个金将齐齐一呆,活女失声叫道:“好个烈汉,放着活路不走,竟是宁死不屈。”
  娄室叹息道:“这等好汉,本该为我大金所用,才不屈他,如何偏偏于契丹狗卖命?罢了,来几个人,扶他去马鞍上,拿绳索栓定,待他自家兵马发现,也好安葬,这身好甲,看他刚烈份上,便依旧留于他罢。”
  说罢,看向那些投降的西风军,冷笑道:“将是勇将,兵是孬兵,似这等兵卒,我军要之何用?”
  活女闻言,晓得其父心意,喝道:“都杀了。”
  女真兵刀枪齐下,顷刻将降兵杀绝。
  徐宁这厢壮烈身死,厉天闰哪里知晓?他和徐宁分兵后,领着数百残兵,一口气撞出重围,混乱间不辨南北,竟是从乱阵杀透了出来,回头看了看,惊道:“不好了,我待寻石宝帮手,如何杀了出来?”
  扭身正要再行杀入,忽见一彪人马无声无息近前,先自吃了一惊,定睛再看,愈发吃惊——
  这些人马,穿得竟然是宋军服色!
  那伙宋军见了厉天闰,也都惊叫起来:“是辽狗!”
  厉天闰大怒,骂道:“你才是辽狗!我们是西风军!”
  宋军阵前,为首一个少年小将,上下看了看厉天闰,皱眉道:“西风军,趁辽金交战,忽然而起,占据幽州,据守居庸关,击败金将完颜撒离合三万余兵马,分兵去了武州……如何竟来了这里?”
  厉天闰冷声道:“你又如何得知这些?”
  一个红脸小将大喝道:“是我大哥先问你,你如何反来问他?”
  厉天闰不屑道:“蠢货,他又不是我大哥,你管我问不问。”
  先前那小将摆摆手,止住自家兄弟,神情镇定,淡淡一笑:“好,那我便先说。在下岳飞,乃是大宋王彦将军亲将。前番宋辽决战,金兵突袭,岳某领兵欲击杀金兵主帅,不曾得手,宋军败退雁门关,岳某便领残军杀出,袭破应州,金辽联军回援,岳某兵少难守,弃了城池,撤入恒山休整,撒离喝几次遣人送信往寰州,都被我劫下,你们的事,皆是从信中得知。”
  他一番话娓娓道来,神情淡然,厉天闰听在耳中,却暗自吃惊,心道那时宋军兵败如山,此子竟然要去击杀金兵主帅,虽然不曾得手,单是敢动此念头,已不失为豪杰!况且那等溃势之中,竟能杀出,本领想必也不凡!
  定睛细看,果然岳飞肩宽身雄,气度沉凝,一介少年,便有不怒自威之色,不由暗自心动:有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此子虽年少,武艺只怕超群,我一时寻不到石宝,何妨借一借这少年之力,去对付了那伙女真兵!
  思及此处,挤出一丝笑脸,往身后依旧纷乱的战团处一指:“岳将军,你可知此处,究竟发生了何事?这数万金兵,又是如何都做无头苍蝇?”
  红脸小将嗤笑一声:“好笑,你方才奔来的模样,却是有些像无头苍蝇。”
  第594章 寒光闪落青龙刀
  厉天闰把话头勾诱岳飞,红脸小将却当面打脸,说他才似无头苍蝇。
  厉天闰自恃身份,吃这少年人嘲讽,顿时面上挂不住,狠狠瞪向对方:“你是何人?敢对厉某无礼!”
  红脸小将把脸一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爷‘金刀将军’王贵!你不服么?且看小爷金刀在此!”
  说话间,还把手中大刀舞了个花,月光之下,那刀金光灿灿,果然是金刀一口。
  岳飞喝道:“王贵,休要无礼!不管西风军、东风军,如今既肯杀金人,便不是我等对头。”
  王贵叫苦道:“大哥!你看这厮狼狈模样,定是吃金狗杀败了,却要勾你替他报仇,又不明说,只顾绕弯,分明是欺你年少好骗,岂能同他客气?”
  岳飞道:“要你来说?他的心思,为兄难道不知?只是他既敢战金兵,便可称作好汉,既是好汉,虽未待我以诚,我只待他以义,须知人心都是肉长成,他见我等诚意,自然不会欺我。”
  说罢向厉天闰一抱拳:“舍弟年幼鲁莽,将军大人大量,幸勿见谅则个。”
  厉天闰老脸一红,暗暗惊道:这小子好厉害!这番话当面说出,反显得是我量窄。这几日见那敖卢斡为人,已是年少有为,若比这个少年,却不是将地比天?
  当下抱拳还礼:“小将军休怪,却是在下小看了人,怕你们人少不敢上阵,故要设法相激。如今实话同你说罢,我哥哥便是西风军大首领,领我等奇袭杀虎口,锁了山后九州,又打云州,吓跑了降金的天祚帝,偷出辽国皇子,撺掇做了新皇,打大辽旗号对付金人,是为驱虎吞狼也!”
  “今夜一战,我哥哥布局,借桑干河吞了他一两万兵马,震慑敌胆,我等兄弟兵分四路,趁机大杀,本待一举完败敌军,不料那些女真人恁般善战!眼下这般态势,兀自厮杀不休,我同他交战不敌,转战杀出到此,正要杀回,却巧遇见你等。”
  岳飞见他神色诚恳,晓得不假,不由失惊道:“你家首领,好大气魄,好辣手段!金国主帅娄室深通军略,能让他吃这般大亏,当真了得!”
  赞叹一回,复正色道:“如今局势难得至极,若竟为金人力挽狂澜,着实可惜!既然如此,我等便同你西风军联手破敌。”
  回头喝道:“弟兄们,前番吃了金狗大亏,多少袍泽填了沟壑,如今金狗落水,正是痛打之时,你等可愿随我岳飞,再同金狗一战?”
  身后数百人齐声道:“愿随将军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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