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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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长荣笑着把东西摞在一起,最终又要了一个大号的提篮,一股脑儿全都塞了进去。
  结账的时候一算,才两块多钱。
  孟恬恬开心坏了,又去旁边的摊位转了起来。
  日头越升越高,逛了半个小时就把她热得不行了,赶紧买了两个椰子,跟郑长荣一起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歇着。
  顺便围观一下今天的妈妈跟老谢有没有和好。
  结果……
  她发现她围观的很不是时候,因为老谢又又又挨打了。
  也不知道从她昨晚睡着到现在这段时间老谢有没有挨更多的打,总之,她已经第三次看到他挨打了,不过这次老妈没打脸,而是踹了一脚。
  可这个小老头子,不但不生气,不觉得难为情,还依旧死乞白赖地黏糊在霍齐家身边。
  这会儿车队正停在一处山脚下,同行的人全都下了车,捡柴火的捡柴火,寻水源的寻水源,还有的正在山上撵野兔子抓野鸡,有的在尝试垒一个土灶。
  总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霍齐家没有拿出那些压缩饼干,而是跟大家一起为了一口吃的在忙碌着。
  此时她正在溪流前叉鱼,结果老谢厚颜无耻地黏上来,想从她手里接过竹子削成的鱼叉,让她去歇歇。
  她抬腿就是一脚,但她似乎留了点情面,谢振华不但没觉得疼,还笑嘻嘻的继续往她跟前凑。
  霍齐家板着脸,依旧专注地跟水里的鱼斗智斗勇,老谢搁那没话找话:“打是亲骂是爱,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霍齐家没搭理他,叉中了一条鱼后,便把鱼叉回撤,把鱼摘下来丢进桶里,溅了谢振华一裤腿的水。
  那裤腿上还沁着他伤口的鲜血,她的视线有些许的迟疑,想想还是扭过头来,继续沉默地叉鱼。
  谢振华不泄气,转身找老孙要了刀,跑过来把桶里的鱼拿到溪水边上去宰,一边刮鱼鳞一边故意哎呦一声,把手指给划破了。
  霍齐家蹙眉,盯着他那鲜血汩汩的手指,想想还是把鱼叉扔在了岸边,转身去了车上,趁着没人看见,掏出指环里的消毒水和纱布,下车后拿给了老孙,一言不发又去叉鱼。
  老孙是谢振华当新兵蛋子时期的老班长,这两年在省城那边守备海岸线,年纪也大了,老胳膊老腿的,来之前刚刚中风一次,抢救过来后正好办了病退,这次便跟谢振华一起过来了。
  他笑着起身,去溪边把消毒水和纱布递给了谢振华:“你这老东西,鬼点子倒是不少,这是小霍叫我拿过来的,这下开心了吧?”
  “嘿嘿,开心。对了老孙,等会找个邮局,我把离婚申请寄回去。”谢振华不想拖,免得媳妇的火气消不下去。
  虽然最终还得他亲自去趟民政局,可现在先把申请打了,到时候就可以节省时间了嘛!
  老孙冷哼一声,故意大声道:“你倒是离得挺干脆,那对人家苗金花也不公平嘛,需要她当保姆的时候就结婚,不需要了就离婚?”
  “哎,这事我也不给自己找借口了,总之,快刀斩乱麻吧。”谢振华把消毒水和纱布接过来,却没有包扎,故意把血滴得到处都是。
  这话是说给霍齐家听的,她却不为所动,甚至干脆走远了一些,换了个位置继续叉鱼。
  老孙一看乐了:“我觉着,小霍最气的不是你结婚的事。”
  “我知道,她气我把孩子弄丢了。”谢振华很是自责,“老孙,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我倒是宁可她哭一哭闹一闹,可她现在压根不搭理我了。”
  “行了,知足吧,我听张世杰说,那个左白洋还威逼利诱了好多次想娶她呢,结果人家守了十八年都没有变心,你倒好,直接让她的坚守成了笑话,哪怕你真的跟苗金花没有夫妻之实,那在别人看来你也是再婚了嘛,有什么区别呢?”老孙倒是一针见血,扎得谢振华心里凉飕飕的。
  他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我等会跟她负荆请罪去。苗金花那边我也会给她一笔补偿,总归是我辜负了两个女人,我不是人。”
  “行了行了,也别这么灰心丧气,起码小霍还是关心你的嘛,不然能让我拿消毒水给你?你也别总是用苦肉计,她又不是看不出来,回头烦你了看你还有什么招。”老孙当初可是喝过他们的喜酒也抱过他们的大儿子谢玄英的。
  不过后来调走了,联系少了,又过了几年,都来了海岛上,才又走动了起来。
  当时他听说霍齐家叛逃回了西方的消息时还挺意外的,也跟着别人骂过资本家的小姐就是靠不住。
  现在证明自己错怪了霍齐家,心里还是挺愧疚的。
  所以这次他义不容辞地跟来了,没想到事情还挺顺利,唯一不顺利的,大概就是谢振华挽不回霍齐家的心了。
  不过这事也急不得,他俩这才久别重逢,总要等气消了再好好谈以后的事。
  于是他拍拍谢振华的肩膀,劝道:“耐心点吧,我去生火。”
  生火对于他们这些老兵来说易如反掌,不一会土灶那边就传来了食物的香味,逮着兔子和野鸡的都回来了,全都扎堆在溪水边清理到手的美食。
  霍齐家又叉了十来条鱼,瞅着这顿应该是够了,便提着桶,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土灶这里。
  她把桶递给了老孙,自己在旁边看着火。
  这时脑子里响起了孟恬恬的声音:“妈,能跟我说说左白洋这个人吗?事情是这样的,当初跟我互换身份的那个女孩子,是老谢亲弟弟的亲女儿,我怀疑她是间谍,跟踪后发现她目前跟一个叫左辉的男人有联系,而这个左辉就是左白洋的侄子——”
  孟恬恬还没说完,霍齐家就撅断了手里的树枝:“你说什么?老谢的弟弟找到了?”
  “嗯,他弟弟被一个姓沈的人家收养,生的小女儿就是跟我调换身份的那个。”孟恬恬没想到妈妈居然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看来是以前老谢跟她说的吧。
  霍齐家恍然:“孩子,你继续说,你为什么觉得她是间谍。”
  “嗯,这个女孩叫谢玉秀,上次在我婚礼的时候她做了土炸.药想炸死我——”孟恬恬想着反正谢玉秀没有得手,便平静地陈述了一下。
  结果霍齐家当即激动了起来。
  她猛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虚空:“你说什么,土炸.药?你没事吧孩子,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没事妈,大哥那天也在,他很勇敢啊,他保护了我。”孟恬恬还不忘帮大哥刷一刷好感。
  结果霍齐家不高兴了:“那是他应该的!我还想问问他干什么吃的,居然没发现你被人掉包了?”
  “不知道哎,好像说那段时间是爷爷奶奶照看他们的,我算了算他那会应该在上幼儿园或者一年级,还真不一定知道。”毕竟他自己也是个孩子呢。
  不过也对,他都五六岁了,不应该没有察觉到啊,这里头似乎还有隐情?
  霍齐家沉默了片刻,道:“你等半个小时再来找我,我去问问老谢当年到底怎么安顿你大哥的,左白洋的事我也要好好琢磨一下再跟你说。”
  说着霍齐家便抱着双手,冷冷地凝视着溪流边的谢振华,不客气地喊道:“姓谢的,给我过来!”
  谢振华立马丢下手里的鱼,麻溜地滚了过来:“媳妇儿,什么吩咐,你说。”
  老头子一脸的谄媚样,看得霍齐家直来气,抬手就搡了他一把:“说,你当初怎么安顿玄英和钟灵的?他们俩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怎么可能没看出来自己妹妹换人了?”
  “我当时被调去北大荒帮忙开荒了,那边条件艰苦,我只能把孩子留在了老家,那段时间仨孩子都是我爸妈看着的。回来后我听说,玄英是老爷子亲自带着,他疼孙子,寸步不离地照看着,连上学都是送到校门口才肯离开。钟灵那会儿也四岁了,但是我妈身体不好,又要照顾她,又要带老三,实在忙不过来,就把钟灵送去了二哥家里,和她两个堂姐一起跟着她二伯母下地野去了。老三是我妈——”说到这里,谢振华也意识到不对了。
  他狐疑地看着霍齐家:“齐家,你该不会怀疑老三是我妈动的手脚吧?”
  “你说呢?你家兄弟几个,你爸妈一个偏心大的一个偏心小的,你爸是跟着你大哥过的,你妈是跟着你小弟的,只有你和你那个走丢的弟弟两头不靠,你哪来的胆子把孩子交给他们照顾?搞不好是你那个走丢的弟弟联系上了你妈,你妈为了弥补对他的亏欠,就把他的病秧子女儿跟你的亲生女儿调换了!反正三个孩子分开三处住着,当哥哥的和当姐姐的也察觉不到什么,等过个几年,那个假货长开了,却又因为她是你亲弟弟的孩子而跟你有几分相似,自然不会有人怀疑。好算计,这可真是天衣无缝的好算计!谢振华,你那个走丢的弟弟搞不好是个汉奸走狗吧!不然谁敢对一个师长的孩子动这样的歪心思?这件事你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看见你一次就扇你两个大嘴巴子,不信走着瞧!”嘴上是这么说,可霍齐家只是狠狠剜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仿佛多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再来两下子。
  谢振华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他真的没有往那方面设想过,那可是他的亲爸亲妈啊。
  可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事情似乎真的另有玄机。
  他解开衬衫扣子,看了看胸前大大小小的旧伤,往事一幕幕浮上脑海。
  是啊,真的很奇怪啊,每次他即将查出什么来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但每次都不至于让他重伤死去。
  一切好像都是算计好的,安排好的。
  拖着他,但又不至于要他的性命,如果真是毫无血缘关系的间谍,真没必要留他苟活于世。
  那么他的行踪是怎么暴露的呢?
  是苗金花?还是阮娇娇?亦或是……
  秀秀?
  脑子里蹦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谢振华彻底像个霜打的茄子,一向挺直的脊梁,瞬间垮塌下去。
  难道事情真的是他亲弟弟和亲侄女儿一手造成的?
  难道他爸妈真的在其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原来这些年,他身边除了大儿子和二女儿,竟连一个真心的人都没有吗?
  他忽然非常的沮丧,也非常的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必须彻查这件事情,给他媳妇,给他家小女儿,也给他这天南海北苦苦求索了十几年的人生一个交代!
  他擦了把泪水,再没有去纠缠霍齐家,惹她不痛快,而是默默地把鱼处理干净,撒上盐巴,烤完后让老孙送过去给霍齐家。
  他顾不上吃东西,回到车上找出纸笔,把相关的人物和线索一一列举出来,还画了一个关系图,来进一步推理和佐证。
  最终他发现,是的,只能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爸妈故意把两个孙女调换了。
  他忽然脊背一阵发凉,窝在后座上,无声无息地哭成了一个泪人。
  霍齐家把老孙送过来的烤兔子还了回去:“拿给他吧,他身上有伤,不吃可不行。”
  “你说说你们,何必呢,这时候还赌气,不如先拧成一股绳,把当年的罪魁祸首全部揪出来再算你们俩之间的糊涂账。”老孙一般不掺和别人的家事,可这两口子的事,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这么内斗下去,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霍齐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心里的坎儿过不去:“老孙,你别劝了,我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
  “哎,小霍啊,我知道你不容易,算了,你再冷静冷静吧。”老孙想想,把烤兔子一撕两半,一半强塞给了霍齐家,一半连着半拉烤鸡一起拿去了车上。
  谢振华没有胃口,他眼睛都哭肿了,这会儿满脑子就一个念头:他得赶紧把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回一趟老家。
  哪怕这个师长他不做了,他都要给老婆孩子一个交代。
  老孙劝了劝:“先别想了,越想越闹心,吃吧,你不吃哪有力气去跟他们斗?我说句难听的,你那小女儿是最无辜的,你得好好振作起来,还她一个父母双全的人生啊。”
  “你说得对,我家甜甜是个好孩子,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她刚嫁人,要是以后婆家欺负她,我还得给她撑腰呢。”谢振华擦了把泪,振作起来,大口吃肉。
  孟恬恬正好在这个时候开了围观,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她叹了口气,转身跟霍齐家聊天去了:“妈,怎么样?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有,你那个爷爷奶奶肯定是参与者,等妈把大山里的人救出来就去收拾那两个老不死的。左白洋你别碰,孩子,你斗不过他的,妈就是吃了他的亏,才会过了十几年暗无天日的日子。你爸说你刚结婚,你好好的,等我和你爸来处理这个事儿。还有那个左辉,你最好离他远点,他们左家背后水很深,不是你能掺和得了的。好孩子,你千万听话,等妈妈回去再说,好吗?”霍齐家一开始没有回答小女儿关于左白洋的问题,就是有所顾虑。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远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可以对付的。
  孟恬恬却道:“可是妈妈,我已经用谢玉秀的名义给他发了结婚请帖了。”
  “那就取消婚礼!”霍齐家急了,惊觉自己说出了声来,赶紧躲去了一旁,小声道,“好孩子,这件事你一定不要当儿戏,妈不会有错话说给你听的,你长这么大,妈都没有抱过你几天,更没有陪过你几天,你千万不要以身犯险,算妈求你了!”
  “妈,妈你别哭,我听你的,我这就取消他们的婚礼。”孟恬恬没想妈妈会这么紧张,这个左白洋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她更好奇了。
  可她看到妈妈这么激动,还是妥协了:“妈,你放心,我乖乖等你回来,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好吗?”
  “好,好孩子,你肯听话妈就放心了。”可霍齐家还是觉得不放心,她怕小女儿自作主张,暗地里还是想接触那个左辉,便干脆提了个匪夷所思的要求,“好孩子,你爸的老家在北方。北方跟海岛上可不一样,下个月就入秋了,到时候妈妈带你回去认祖归宗的话,少不得要带上一点秋天的衣服,可妈妈身上都是夏天的衣服,你要是有空,可不可以给妈妈织几套毛衣毛裤啊?免得到时候再准备,手忙脚乱的。妈妈的尺码是——”
  霍齐家报了一串数字,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尺码,瞎报的,为的不过是找个事情拖着小女儿,别让她瞎捉摸左辉的事。
  她说完,又报了谢振华的尺寸:“你爸身上好多伤呢,要是吹了风的话,以后见风就疼,很折磨人的,所以他到时候也得穿暖和点。你要是愿意,给你爸也织几套。你不用怕没票,我问过你爸了,他的票据都锁在了一个箱子里,你大哥和二姐那边都有备用钥匙,你自己也配一把得了。要是实在不够用,你再跟妈说,妈有些人脉,可以弄一些给你寄过去。”
  孟恬恬算了算日子,还真是,马上就快立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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