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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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捏了捏杯子:“赊账。”她兜里仅有的现金,都用来买饮料了。
  “小本经营,概不赊账。”
  李禛撇了撇嘴,将饮料往桌子上一放,正欲离开,却听老太太忽然开口:“看在我今天心情好的份儿上,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李禛刚抬起的屁股又坐回去了:“所以酒吧是谁开的?”
  老太太摇头:“你是新来的吧?在这里待得久的人都知道,那家店是邱老狗开的。”
  “邱老狗?”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他在西街很有名的嘛。”老太太毫不在意地回道,“前几天刚开枪弄死了东街开酒吧的梁光头,现在他这就是这条街唯一的酒吧了。生意好得不得了呢。”
  这老太太看起来慈眉善目,但年纪这么大,还能在渡魂街有自己的生意,可见也不是一般人。
  她说起梁光头之死,也是轻描淡写,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调侃。
  李禛目光重新挪向酒吧。这家酒吧比起捕蝇草的驻扎地,要华丽许多。酒吧的招牌可以看得出来是新换的,玻璃也擦得明净。
  “没人盯上他吗?”
  “盯上他?”老太太冷笑一声,“谁敢盯上他?他背后的人,可是西街的无冕之王。”
  说罢,她低下头,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拭着柜台,又道:“不自量力找他麻烦的,都死了。”
  果然如此。
  在这小小的渡魂街中,也有着明确的势力划分。不出意料的话,西街和东街,就是泾渭分明的两方势力了。
  李禛捏起吸管,搅了搅这杯难喝的绿色液体,余光仍是透过玻璃窗,打量着邱老狗的酒吧。
  老太太也不管她,将柜台擦完,又坐到一侧的空椅子上,随手拿起一团毛线,开始织毛衣。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她织毛衣的动作很慢,每一针都要思索很久。
  不大的饮品店内陷入沉默,只能听到毛衣针碰撞的响声,以及吸管搅动冰块的细碎响声。
  冰块渐渐化了。绿色的饮品被稀释了些,变成了一种浅绿色。李禛忽地站起身。
  对面的酒吧中,走出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看着才十五六岁的男子,他身形瘦弱,装模作样地拎着一个银色的便携保险箱。
  他身后跟着三个人。其中两人一男一女,穿着便于行动的衣服,气质凶悍,应当是保镖一类的角色。
  还有一位是个驼背的瘦小男人,他点头哈腰,脸上满是谄媚:“罗少爷,我……”
  走在最前方那位大少爷倨傲地扬起头:“邱老狗,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然后和老爸说的!”
  和李禛一起坐在店中的老太太嘲讽道:“那是西街实际统治者罗一的独子罗牧。他很宠这个儿子,把他当眼珠子似的疼着。”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不对。应该说爱他更甚爱眼珠子。毕竟眼珠子可以换,儿子只有一个。只是他这儿子,除了比他老子更混更爱吹牛外,别无是处了。”
  李禛一手撑在桌上,并没有出去掺和的意思。她只是静静看着罗牧一行人走出酒吧,然后看着藏在巷中的红毛身体不自然地颤抖起来。
  他的目标,正是罗牧。或者说,是罗牧手中的那个保险箱。
  红毛的视线死死锁定在保险箱上。而罗牧身后的两个保镖似乎有所察觉,其中那个女人低喝一声:“什么人?!”说着,便要挡在罗牧面前。
  男保镖没有说话,一双眼扫视着四周,显然已经提起了戒备。红毛缩在暗巷中,大气也不敢出。
  两位保镖感知敏锐,但罗牧对危险的敏锐度几乎就是负数。
  见两保镖如此小题大做,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了一声,一边推开二人继续向前走,一边训斥道:
  “你们不要这么草木皆兵好吧?这条渡魂街谁不知道我的身份?就算是东街那个胖娘们,也不敢在我爸的地盘上——”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影“噌”地从灯光找不到的犄角处蹿出来,如同一道红蓝色的闪电,眨眼间就冲到了四人的面前!
  正是红毛!他等待多时,此时伺机而动,一双机械腿跑得飞快。
  两个保镖被罗牧训斥,一时间分了神,竟没注意到红毛动向。只片刻疏忽,红毛如风暴般来到罗牧身前,双手狠狠一扯!
  罗牧手上的铁制保险箱立即脱手,落到了红毛手中。红毛也不留恋,一个翻滚蹿入不远处的“蚯蚓洞”小巷中,失去了踪影。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从红毛出现到他离开,也不过花了几秒时间。即使两个保镖在红毛夺到箱子的第一时间便举枪射击,也没能成功留住他。
  夜雨茫茫,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罗牧忽然对着两个保镖大声叫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去追!我老爸养你们有什么用?!”
  女保镖犹豫道:“少爷,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你,我们走了……”
  哪想罗牧听到她的话,觉得她是在瞧不起自己,更是怒火中烧:“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老爸不行吗?有人敢在他的地盘杀他宝贝儿子?滚!滚!”
  两个保镖哪敢说不行,只能一同追入蚯蚓洞。这位罗牧少爷身后,便只有一个邱老狗陪同了。
  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邱老狗对他说了些什么,罗牧又再次回到酒吧之中。
  转眼间,路上再次空无一人,只剩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染湿黑暗的街道。
  李禛推开店门,那雨顿时被风裹挟着,涌入温暖而干燥的小店中。
  老太太持着毛衣针的手顿了顿,忽然道:“你去蚯蚓洞?”
  李禛弯腰捡起倒在地上的伞,闻言点了点头。
  老太太将手中毛衣针重重拍到桌上:“新来的,我劝你不要掺和到这件事里。”
  “哦?”
  老太太站起身:“你猜我如今多少岁?”
  李禛看了她一眼。
  老实说,老太太长得并不年轻。她很瘦小,松松垮垮的皮肤耷拉着,脸上长了些老人斑,手也像年久失修的机器一样颤抖着。
  如果忽略那双过于亮的眼睛,她和七八十岁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未等她回答,老太太便冷笑一声:“九年前,我无意中得罪了罗一,被注射了能使人衰老的针剂。今年我二十三岁,却像是老人一样苟延残喘……”
  说罢,她撸起袖子,给李禛看自己手臂上的针孔。时隔九年,这针孔仍留在她的皮肤上,形成一个紫色的血点。
  紫色针孔周围的皮肤如同枯树皮一样皱起,看上去分外可怖。
  她接着道:“你不知道他有多少折磨人的手段,他的狠心也超乎你想象,若没有变成我的心理准备,你就不要参与此事了。”
  “老太太”这番话倒也是真心实意。无论如何,李禛都谢过她的好意了。
  她对着这个可怜的女人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撑开透明伞,隔绝开绵绵雨丝。
  雨伞如蘑菇一样冲入夜色之中,细雨轻轻扑到李禛的脸上。她转动雨伞,思索几息,微微笑了笑,仍旧朝着昏暗无人的蚯蚓洞走去。
  第41章 交易
  红毛抱着手提保险箱,倚在小巷的砖墙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砖墙有许多年的历史了,暗红色的砖头裸露在外,被雨水冲刷出斑驳痕迹,有的地方甚至倒塌出一个大大的豁口来。
  红毛就跌坐在这样的一个豁口处。砖墙勉强挡住他的身体,也挡住了风雨的侵袭。他拧了拧身子,将头探出砖墙,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没人过来。
  他又是松了口气。
  蚯蚓洞中满是高楼大厦,其间死路岔路数不胜数,宛如一片大型迷宫,即使是渡魂街的人,也大多只掌握一两条安全的通道,对蚯蚓洞的内部结构不甚了解。
  但红毛却不同。
  他从小在渡魂街长大,小时候的日常,就是和妹妹一起,在蚯蚓洞里蹿来蹿去,对这里的每一条路都是了如指掌。
  也正因如此,他才有底气,在那两个保镖的眼皮子底下,抢夺罗牧的东西。
  所以说,这是什么东西呢?
  红毛晃了晃手里的箱子。箱子本身具有一定重量,他无法确定里面的东西到底有多重。难道是什么新式武器?亦或者装载了重要机密的芯片?
  半个月前,他意外惹上了东街的老大兰大婶。兰大婶统领东街十三年,绝非善类,被她手下抓到时,他心都凉了半截。
  没想到兰大婶非但没有杀他,反而许诺放了他,还给他一大笔钱,足够让他离开渡魂街去其他地方好好生活。
  而代价,就是他要帮兰大婶偷一样东西。
  红毛动作灵活,小偷小摸的事也干过,偷东西对他来说不难。然而,兰大婶让他偷的,不是普通人的东西。
  而是西街罗一的东西。
  离开渡魂街,是这里底层居民的共同梦想。可惜的是,他们大部分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个能力。
  有钱有能力的那些人,一般都已经在渡魂街站稳脚跟,不愿意向外走了。
  想了很久,红毛还是答应了。
  主要他也不知道,如果不答应,兰大婶会不会直接将他就地格杀。
  兰大婶倒也不想让他直接送死,还给了比较详尽的情报。
  保险箱是由渡魂街外的人送来的,但兰大婶不能抢他们——一如两只狼可以抢同一块肉,却不能咬喂肉的人一般。
  幸而,或许是为了锻炼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罗一将接送保险箱的任务交给了罗牧。
  现在,这个箱子便无比顺利地到了红毛手中。
  红毛心中好奇箱子里的东西,却也知道自己不该看。况且现在罗牧那两个保镖还在蚯蚓洞中,随时有可能追过来,他还是先保命为上。
  念及此,他站起身,将箱子夹在腋下,回身钻进两座大楼的缝隙中。
  这条缝隙很小很小,仅容一人通行。红毛抱紧箱子,一点点钻进缝隙中。眼见很快就能离开缝隙,红毛眼睛一亮,正欲继续向前,忽听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红毛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女人的身影突兀出现在那墙缝处。正是那名女保镖!她也注意到了红毛,大叫一声,扬手举枪朝他射击。
  红毛心道不妙,顾不得擦伤,抱着箱子跌出缝隙,猛地一个翻滚,那子弹正好擦着他的肩膀,钉入身后的墙中。
  好险!然而来不及庆幸,更顾不上被尖锐石子划伤的手,红毛飞快爬起来,抱住保险箱往前飞蹿而去。
  前面,交货的地址就在前面的废楼中……那女保镖钻过缝隙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得及,来得及……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那个男保镖也跟上来了!
  红毛咬咬牙,躲过朝他袭来的枪子,速度更快了几分,猛地跃进一条小巷,又如同游鱼一般钻入一旁废弃的楼中。
  这楼年久失修,楼体已经有些倾斜了。因风吹雨打,楼上玻璃已经碎得差不多,冷风冷雨裹挟着,一起涌入黑洞洞的窗口。
  上楼,上楼!
  上一层是红毛沉重的脚步声。在他之后,沉默追兵的脚步声同样响起。他快追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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