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未来媳妇见公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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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来至厂子外面,去了常去的那家馆子。吃晚饭的时候,俩人都没有兴头说话,只顾着吃饭。渐渐的,有男女厂工们陆陆续续的进来了,坐在俩人周围的位置上,高声说笑。所以,馆子里倒不显得冷清,而是格外的热闹。
  在这样热闹的氛围里,俩人愈发的觉得心里异常的沉重,加紧吃完饭,便紧赶着离开了馆子。
  雁翎说,她还要提早回财务室里做事。文彬和她道别前,告诉她,他会和父母约时间的。一有消息,他就会告诉她。她答应着,慢慢的往回走着,步子压得很低。
  文彬心绪愁烦的回到宿舍,看到梦川已经起来了。
  梦川问候着文彬的父母。文彬道谢了,说父母都很好。梦川提起前去拜访的事情。文彬想了想,故意说父母紧赶着就要回桂林了。梦川只好作罢。
  到了下午放工的时候,文彬去财务室里找雁翎,准备送她回狄家。雁翎说,财务室要临时加夜班,所以不能回去了。她已经给狄家打了电话。文彬见周围人多眼杂,心里虽然有万千言语,可只能憋在心里,简单的告辞了。
  那天晚上,文彬提议喝酒。他买来了几瓶啤酒,和梦川喝了半晚上。
  梦川想起上次和文彬喝酒时候的情境。那时,雁翎受了囚徒的惊吓,在旅社里一个劲儿的发呆。梦川买来了烧酒,劝着她和文彬喝着。现在想起这段往事,梦川觉得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眼瞅着文彬的闷里愁肠,梦川便讲起了笑话。他告诉文彬,他小的时候,曾偷着喝父亲的烧酒。结果,一不小心喝了大半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爸妈正坐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醉泥鳅似的他。他因为偷酒,并且喝醉了,并且逃学一下午,挨了父亲的好一顿打。
  文彬听闻,也跟着笑个不停。他知道梦川是一片好意,所以才会把他小时候的糗事当笑话讲出来。这样一来,文彬便收敛了忐忑不安的心绪,和梦川有说有笑起来。
  第二天正好是礼拜五。
  车间里没有事情。主任临时出差了。梦川和文彬在办公室里略微的坐了坐,便结伴回宿舍。一出车间,文彬便跑走了。
  他坐电车来到了旅社。
  廖老先生和太太正吃着旅社里送来的早饭。
  文彬见俩人都板着脸,心里有些生气,随即不管不顾的道:“我和雁翎说好了,看你们什么时候方便,大家出去见一见面吧!”
  廖老先生正端着一碗煲汤,手里捏着一只叉烧包,听到文彬这么说,冷笑道:“岂有此理!她是小辈,应该前来拜见我们才对!”
  文彬道:“总不能让人家来旅社里吧?至少要找一个大大方方的地方,大家坐下来慢慢的聊着吧!”
  廖太太不耐烦的道:“那你就去安排吧!正源,你瞧一瞧你,光顾着说闲话,叉烧包的油点子都滴到桌上了。”
  文彬见父母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起身就往外面走。
  廖老先生高声问道:“去哪里?”
  文彬道:“去安排地方呀!”
  廖老先生道:“我之前做事的报社旁边有一家茶室!以前,我和同事们经常去那里吃茶的!等那位穆小姐拜见过我之后,我顺便回报社里拜望老同事们!听说,老主编退休后又被返聘了。”
  文彬气鼓鼓的答应着,随即出门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那家茶室离厂子很远,周围压根没熟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来至那家茶社,预定了一间包厢。办完这件事情后,他紧赶着回到厂里,心急火燎的去了雁翎那里。
  财务室里,只有雁翎一个人在。她没有在忙事情,而是在发呆。昨晚上,财务室的人临时加了一晚上的班。所以,白天反而无事可做了。办公室里的人都趁机溜号了。雁翎却没有提早回去的兴致。
  文彬告诉她见面的事情,时间约在明天上午的十点钟。她答应着。其实,她的心里是万般忐忑的。因为,她一直没有收到南洋那头的回电。真不知道南洋那头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南洋那头不再回音,她的一切计划就都无从进行了。
  文彬见她惘惘的,情知她的心思很重。他自己的心思难道不重?于是,他坐在她的对面。俩人都长时间的沉默着,只能听见墙上的挂钟发着机械的、没有人情味儿的滴答声。
  时间无情,斩断了很多有情的东西,让残渣碎屑流逝了、模糊了......有情终于变成了无情,实在很不讲理。
  文彬觉得,父母为何会变成那种顽固不堪的样子呢?年轻的时候,夫妻俩人都是心态平和、与人为善的老实人。
  人老了,就像成了精。心思古怪,让人捉摸不透。
  坐在雁翎对面的乔小姐回来了。文彬只好起身离开了。雁翎目送他离开,心里有些不舍。反正晚上还要见面的,所以,她心里的话到晚上再说给她也不迟。正在发呆,察觉到对面的乔小姐正打量着她的神色,雁翎急忙掩饰了脸上的悲愁,装作无事的样子。
  文彬没有再回旅社,直接给旅社打了个电话,要柜台的人转告父母,要他们明天一早就去那家茶社。
  那晚,他照旧送雁翎回家。
  相玫和利俊都不在家。小贝说,俩人好像去奕祥的先生家里了。雁翎问为什么,难道奕祥在学校里闯祸了?小贝笑道,他听说哥哥要被学校送到英国留洋了。
  雁翎没再问,催促着小贝温习功课。
  文彬告诉雁翎,他上次见到奕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奕祥的打算。奕祥下定决定留洋。雁翎也为大弟的凌云壮志感到高兴。可是,她想到自己的事情,顿时又心烦意乱,紧跟着发起了呆。
  文彬的心里也是忐忑难安。仿佛正等着上战场。现在,因为一切都茫然无知,所以只能在守望中一分一秒的煎熬,煎熬着黎明的到来。
  坐了一会儿,文彬便准备回去了。他实在有些害怕见到相玫,生怕她又尖着嗓子提起彩礼的事情。雁翎也是这个意思,催促着文彬离开了。她坚持把他送到电车站。可文彬却硬把她留在了筒子楼的门口。小客厅里,小贝正在温习英文,看到门外俩人谦让的情形,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晚,相玫和利俊回来后,都显得极其兴奋。
  俩人紧赶着回到房里,嘁嘁喳喳了很长时间。陈妈藏在门外,压根听不清俩人的叽喳。屋里时不时的传出相玫的笑声,像海浪,一浪推一浪。看来,奕祥真的要去英国留洋了!
  雁翎早早的睡下了。昨晚上,她熬了一宿儿,整理着厂里繁杂的账目,白日里又担心了一整天。这会儿,她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便很快的入睡了。睡眠干净的彻底,没有一丝乱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晨曦粲然了。
  那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蓝沉沉的,没有一丝云,也像她昨晚的睡眠,干净的彻底。
  雁翎觉得,在那样晴朗的天气里上战场,实在有些讽刺。因为,一切都是那么的明晰明朗,即便惨烈,即便血腥,即便战死疆场,全都是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裸的羞赧。
  细心的收拾一番,换上新做的绒大衣,雁翎苛刻的审视着自己,觉得自己的样子会让文彬爸妈喜欢的。
  相玫和利俊早都出去了。陈妈很好奇雁翎细心的打扮,不由得上赶着夸赞了一番,借此套问雁翎的话。
  雁翎告诉陈妈,她要去厂里参加同事的婚宴,中午可能不回来了,要陈妈只做小贝一个人的饭菜。
  她坐着电车来至那家茶社里。一路上,她盯着车窗外的如逝人流。男人,女人,老叟,孩童,凡夫俗子们的影子,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或大或小的心事。每个人都有心事,谁又能替的了谁呢?
  距离十点钟还有半个钟头的时间。
  在茶社里,柜台后面的小伙计告诉雁翎,文彬预定的茶室在楼上的碧螺春厅,随即便引着她上去了。
  她觉得,她还是先在里面坐着比较好。要是傻愣愣的站在外面,会让人家觉得很奇怪的。
  茶室里布置的很典雅,古色古香,一派小清新的风格。
  墙上挂着几幅赝品字画,清一色的水墨山水。案几上自然少不了岁寒三友的红漆摆件,精雕细琢,彰显匠人的苦心孤诣。八仙桌,小圆凳,满室的晨光溜在地上,婆娑着,岑思着,一片寂寂。
  雁翎的心里满是焦灼和忐忑。她恨不得能把扑腾乱跳的心浸到水墨山水画里,洗干净里面的焦灼。她实在太紧张了,手心里满是冷汗,细细密密的。
  她甚至觉得,如若真有画中游,她定会和文彬携手跳到画里的孤舟上,让独钓寒江雪的蓑笠翁一点木浆,把舟划到万重山涧之中,从此隐姓埋名,夫唱妇随。
  这不过是她心底的小心思罢了,哪能真的会实现呢?她把目光转向字画旁的对联上,看到成排的草书字像一只只黝黑的眼,怪眼,冷眼,死气沉沉的瞪着她!
  她愈发的觉得害怕。她曾听文彬说起过,廖家祖上出过几代读书人,并且是光宗耀祖的那种仕人。所以,她觉得,廖家肯定是很死板的人家,家教严格,对未来儿媳妇的审视会极其刻薄。
  文彬推开门,让父母先进来了。
  廖老先生和太太看到雁翎的第一眼,竟然愣在了原地。
  雁翎早已起身问候着“伯父”和“伯母”。
  真是奇怪!廖老先生和太太在没有见到雁翎前,对她满怀着猜忌。可真正见到她之后,俩人竟大为欣赏,把桂林城里的王家二姑娘凤梅抛到九霄云外。和雁翎相比,王凤梅简直是太糟糠了。
  廖老先生和太太坐了下来,要雁翎坐在跟前,笑着向她问长问短的。
  雁翎缓缓的回答着。文彬坐在她的身旁,察言观色。雁翎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怯场,可后来便慢慢的放松了。文彬看见雁翎泰然自若,觉得心里踏实了好些。他又打量起父母亲的神色。可以看得出,俩人也是很喜欢雁翎的。
  那天,廖太太故意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老花眼镜。她细细的盯着雁翎脸上的五官和皮肉,觉得雁翎的长相正是自己心目中儿媳妇的样子。
  侍者送来了茶水,花生,开心果,茶饼。
  廖太太喜滋滋的捏起一只开心果,放在嘴里咬开了,嘎巴一声。
  就那么聊着家常,时间竟然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当然,问到最后,廖老先生还是郑重其事的问了雁翎的家里情况。
  雁翎虽然早有准备,可心里还是有些发慌。她看到文彬向她抛来祈求的目光时,坚定了心,缓缓的把早已想好的话说了出来,用的是极其平常的语气。
  廖老先生听说她是南洋巨贾的女儿,心里很好奇,便详细的问着。雁翎虽然不和南洋那头来往,可她在狄家过了这些年,早就听相玫说起过南洋那头的情形。因为,南洋那头不光写来了信,还顺带着寄来了照片。那头是做什么生意的,别墅在哪里,别墅里什么样子,雁翎都已经很熟悉了。
  廖老先生听到雁翎的诉说,微微的点着头。此时,他对雁翎已经绝对的满意了,心里暗自佩服文彬有绝妙的眼光。廖太太也是一脸的欣喜,拉着雁翎的手,显得格外的亲昵。
  文彬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临近中午的时候,廖老先生竟然忘记了和老同事约会的事情,硬是请雁翎去了一家海鲜馆子。四人围在一起吃海鲜,像是一家人似的。吃完饭,廖老先生对太太使了个眼色,俩人便催促着文彬和雁翎去旁边的维多利亚港散心。
  文彬和雁翎告辞了。俩人真的来到了维多利亚港。海风吹乱了雁翎的头发。文彬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可俩人却开心的大笑起来,呛着凌冽的海风。
  在细细的喜悦里,俩人沿维多利亚港缓缓的散步,畅想着心里的想法:明天会怎样,明年会怎样,结婚以后会怎样,有了孩子会怎样,孩子大了之后会怎样……一年,十年,一辈子……
  待万家灯火瞬间照耀港湾之时,俩人还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里。
  旁边,有卖吃食和酒水的小摊子。杆上挑起一盏煤油灯,在夜灯里左摇右晃的,像不倒翁。
  小贩不停的用广东话吆喝着生意,烤龙虾啦,烤鱿鱼啦,烤螃蟹啦,刚酿的啤酒啦。可惜海风实在太大了,他的吆喝声很模糊,只能听到“虾啦,鱼啦,螃蟹啦,啤酒啦”的尾音。
  文彬建议喝啤酒。雁翎是不喝酒的,可为了成全文彬,也大口的喝了起来。
  俩人都有些醉了,醉在一岸粲然灯火的交相辉映里。浪奔浪流,俩人的心也荡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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